午时的日头正烈,李承勖拿着课业回了寝殿,径直走到靠窗的书案前。柳玉娘赶紧上前研墨,墨锭在砚台里转着圈,发出沙沙的轻响。
    “方才那碗,你别怕。”李承勖忽然开口,笔尖在纸上写着字,“我跟娘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碰掉的。”
    柳玉娘的手猛地一顿,墨汁溅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团。她慌忙用绢帕去擦,却越擦越乱:“二二郎君,怎敢让您”
    “嘘。”李承勖抬眼朝她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倒不像个会教训人的小郎君,“你要是被发卖了,谁给我研墨?你研的墨,比书房的老墨匠还匀。”
    柳玉娘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继续研墨,耳尖却烧得厉害。在娘家时,她听村里的婆子说,主子夸下人,就像农人夸自家的耕牛,不过是图个好用。
    可二郎君这话,说得像两个孩子在说悄悄话,倒让她想起流浪时,曾在破庙里听书生们讲的故事——那些关于知音的,温暖的故事。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跟着是李承渥的尖叫。两人同时抬头,就见李承渥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小厮——他竟把晋王养在偏院的白鹦鹉抓了来,那鸟儿正啄着他的头发,扑腾着翅膀尖叫。
    “李承渥!”李承勖的声音沉了下来。
    小郎君这才发现二哥在,顿时像被扎破的气球,蔫蔫地松开手。白鹦鹉扑棱棱飞到梁上,留下几根雪白的羽毛。
    “你倒是能耐,”李承勖站起身,一步步朝弟弟走去,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冷了,“前儿刚把母妃的珍珠项链拆了当弹珠,今儿又去招惹爹的鹦鹉。怎么,五郎君是想把这昭信殿拆了,自己盖座戏台子?”
    “我我想让它学说话。”李承渥往后退着,后腰撞在博古架上,架上那只青铜爵杯晃了晃,吓得柳玉娘赶紧伸手去扶。
    “学说话?”李承勖一把揪住他的袄领,像拎小鸡似的提起来,“我看你是想学那鹦鹉,只会学舌,不会说人话。”
    他低头凑近弟弟的脸,声音压得极低,“昨儿教你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承渥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吭声。柳玉娘扶着博古架,听见梁上的鹦鹉突然叫起来:“皮痒了!皮痒了!”——想来是听多了李承勖教训弟弟的话,竟学了去。
    这话一出,连曹夫人身边的大管事都忍不住笑了。李承勖自己也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把弟弟往张妈怀里一塞:“带他去抄《论语》,抄不完不许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