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北琛的脸色发白。
他沉默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间无声的较量。
汤乔允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
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和紧张。
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露怯。
“……现在夏夏需要救治,我也想回去看爷爷。”
“夏夏的亲人,或许可以匹配的上,或许,他们愿意救夏夏。”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夏夏是我的女儿。我才是她的父亲,你不要再胡说八道。”
嗡嗡嗡。”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即将断裂的边缘。
宫乔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再次如同索命符般尖锐响起。
屏幕上闪烁的,依旧是“陈医生”。
汤乔允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一种比上次更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指尖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
“陈医生?是不是夏夏……”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
电话那头。
陈医生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沉重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不忍:“汤小姐!夏夏刚刚发生严重感染,引发脓毒症休克,现在正在抢救!”
“情况非常危险,随时可能……您……您和宫总必须尽快来医院!我们已经在尽全力了,但……需要您来做最坏的打算,也需要您在场!”
轰。
汤乔允听完,脑海里轰然爆开。
她眼前一黑。
身体晃了晃,手机再次从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
“夏夏……抢救……休克……”她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宫北琛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只片语,立刻拿起电话,“陈医生,务必要尽全力抢救下夏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夏夏。”
汤乔允猛地抬起头,泪水决堤般涌出,她冲向宫北琛,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宫北琛!你听到了吗?!夏夏在抢救!她可能……可能撑不住了!”
“我要带夏夏回国!现在!立刻!马上!如果你再敢拦着我,我就从这窗户跳下去!我死也要死回去见我的孩子最后一面!!”
她的眼神癫狂,语气决绝,没有丝毫作伪的余地。
这是源自一个母亲最深切和最原始的保护欲和绝望,任何理性的算计和权力的游戏,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宫北琛看着她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感受着她因为极致情绪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他知道,这道防线,他守不住了。
再强行阻拦,结果只会是鱼死网破,他可能会彻底失去她,无论是生命,还是她心中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被扭曲的情感羁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江倒海般的烦躁和那股因失控而升起的暴戾,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压抑的沉冷。
“好。”他吐出这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再说。”
宫夏一直都在医院住着。
病情也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两人白天几乎都是在医院陪夏夏,晚上才会回到家里。
稍后。
两人着急忙慌出门去医院。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汤乔允蜷缩在座椅角落,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轻颤,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
宫北琛坐在她身旁,面色沉凝如铁。
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上,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
半个小时后。
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令人窒息。
楼层,更是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们急促的脚步声。
早已等候在icu门口的陈医生和几位护士立刻迎了上来。
“宫先生,宫太太。”陈医生脸色凝重,语速很快。
“夏夏刚刚暂时脱离最危险的阶段,但脓毒症休克对器官造成了很大负担。尤其是肾脏和心脏,现在还在昏迷中,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这是病危通知书,需要你们签一下字。”
“病危通知书”几个字,像重锤砸在汤乔允心上。
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几乎站不稳。
宫北琛伸手扶住她,另一只手接过笔,在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上,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着他承受的压力。
“我们能进去看看她吗?”宫北琛的声音低沉沙哑。
“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一次只能进去一位,而且需要穿无菌服。”
汤乔允几乎是立刻挣脱开宫北琛,急切地看向陈医生:“我进去!让我进去!”
宫北琛看了她一眼,对陈医生点了点头。
当汤乔允穿着宽大的无菌服。
颤抖着推开icu那扇沉重的门时。
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偌大的病房里。
各种仪器环绕着中间那张小小的病床。
夏夏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小小的脸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鼻子上戴着氧气面罩,胸口贴着监护仪的电极片,微弱的呼吸在面罩上呵出浅浅的白雾。
她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随时会被那些冰冷的机器和缠绕的管线吞噬。
“夏夏……妈咪的夏夏……”汤乔允扑到床边,心疼的想触碰女儿,却又怕碰疼了她。
手指悬在半空。
最终只能轻轻握住床栏,泪水汹涌而出,低低的啜泣压抑在喉咙里。“对不起……妈咪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
巨大的愧疚和心痛几乎将她撕裂。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恨宫北琛的拖延,更恨这该死的命运!
短暂的探视时间很快结束。
汤乔允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出来的。
一出门,她便虚脱般靠在了墙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宫北琛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紧锁,他走上前,沉声对陈医生问道:“现在,最有效的方案是什么?除了等待匹配的骨髓。”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谨:“宫先生,目前维持生命体征是首要任务。”
“至于根治……脐带血造血干细胞移植确实是考虑方向之一。尤其对于像夏夏这样难找到完全相合非血缘供体的患者。”
“如果能有新生儿的脐带血,并且h(人类白细胞抗原)配型相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并非一定能完全匹配成功。”
宫北琛听了,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一旁魂不守舍的汤乔允。
汤乔允听到“脐带血”三个字,身体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看向宫北琛。
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绝望,有愤怒,还有一丝被命运捉弄的荒谬感。
他之前在家中说的话。
竟然以一种如此残酷的方式,在医院里被医生近乎官方地证实了。
宫北琛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情绪。
他走近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乔允,你听到了。陈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
“这不是我在逼你,这是救夏夏目前看来,最有希望的一条路。”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她的反应,“一个孩子,或许能换回夏夏的命。我知道这很残忍,对你不公平,但为了夏夏……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犹豫了。”
他将“我们”这个词咬得很重。
试图将她拉入这个共同的决定中,用父爱和拯救的名义,包装他自私的企图。
汤乔允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一边是女儿危在旦夕的生命,一边是她无法忍受的屈辱和身心背叛。
宫北琛精准地将她置于了伦理和情感的炼狱之上。
她该怎么办?
答应他,意味着向这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彻底屈服,用自己的身体和另一个未知的生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不答应?万一夏夏真的等不到……她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巨大的痛苦和矛盾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她撕成两半。
看着沉默不语,濒临崩溃的汤乔允。
宫北琛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没有再紧逼,只是伸手,用一种近乎怜悯的姿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先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我出去安排点事情。”
说完。
他转身走向走廊尽头,拿出手机,开始低声部署。
或许…
他们完全不用回国。
而他也不想回国。
医院的走廊冰冷而漫长。
汤乔允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肩膀无助地耸动着。
“再生一个孩子……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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