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梭号剧烈震颤着冲出那片光怪陆离的能量帷幕,重新没入静寂海外围相对稳定的虚空之中。舷窗外,寂灭殿堂那庞大而扭曲的轮廓迅速缩小,最终被翻滚的能量乱流和星骸尘埃遮蔽,只留下传感器上逐渐平息的剧烈能量涟漪,以及萦绕在每个人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沉重压迫感。舰桥内灯光忽明忽暗,警报声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混合着粗重的喘息和仪器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鲜血以及一种难以喻的、源自灵魂层面的疲惫气息。
郁尧半跪在纪怜淮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撑地,稳住因过度透支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的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先前强行催动浩然正气对抗邪神碎片冲击,又接连激战,使得他本就未完全康复的身体雪上加霜。但此刻,他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纪怜淮脸上,充满了担忧与急切。
纪怜淮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心那道混沌色的印记光芒黯淡,仿佛风中残烛。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不时无意识地痉挛一下,显然在与幽稷意志碎片共鸣以及最后对抗邪神冲击的过程中,她的心神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负荷。玄尘子大师正盘坐于一旁,指尖萦绕着温润的青光,轻轻点在她的额心与几处大穴之上,以精纯的道家真元为她梳理紊乱的气机,稳固濒临崩溃的心神。他的面色同样凝重,眉头紧锁,显然纪怜淮的状态极不乐观。
王越泽瘫坐在操作席上,双手因脱力而微微发抖,他强撑着调出生命监测系统的数据,屏幕上的曲线显示纪怜淮的脑波活动极其混乱,精神力水平低至危险阈值。“怜淮姑娘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精神层面受损严重,意识海受到强烈冲击,需要绝对静养和深度治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后怕。禹辰则靠在一旁,脸色惨白,定星盘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盘体上那道裂纹似乎又加深了些,他的灵觉在之前感知空间结构时也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几名陆战队员相互搀扶着,检查舰体损伤,处理自身的伤口,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这次深入寂灭殿堂,虽然成功夺取了三块寂静法典残卷,逼退了墨影,但代价惨重。不仅纪怜淮重伤昏迷,所有人都身心俱疲,更严重的是,封印被破,邪神的一缕碎片已然脱困,墨影还带走了一块被污染的法典残卷,后患无穷。
“先离开这片空域,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郁尧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下令。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影梭号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调整方向,朝着远离寂灭殿堂的方向驶去。在禹辰微弱的空间感知指引下,他们找到了一处漂浮在死寂虚空中的、较为巨大的星骸背面,将舰船悄然隐匿于其阴影之中,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静默模式。
医疗舱内,纪怜淮被安置在最高规格的再生医疗舱中,各种维生管线连接在她身上,高浓度的神经修复液和营养剂缓缓注入。玄尘子不顾自身消耗,持续以本命真元为她温养经脉,稳固魂魄。郁尧、王越泽和禹辰则守在舱外,透过观察窗密切关注着里面的情况。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数个小时后,医疗舱内的生命指标终于逐渐趋于平稳,纪怜淮眉心那黯淡的混沌印记,也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稳定的光芒。
又过了许久,纪怜淮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有些涣散和迷茫,仿佛从一个极其漫长而沉重的梦境中挣脱,随即焦距逐渐凝聚,看到了舱外郁尧等人写满关切与疲惫的脸庞。
“怜淮!你感觉怎么样?”郁尧立刻贴近观察窗,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纪怜淮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玄尘子示意医护人员给她喂了些温水。缓了片刻,她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没事……只是……很累……”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郁尧脸上,带着一丝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洗礼后的沉淀与明悟,“郁尧……我‘见到’幽稷前辈了……”
此一出,舱外三人精神皆是一振。玄尘子也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慢慢说,别急。”郁尧柔声道,示意她保存体力。
纪怜淮轻轻点头,闭上眼睛,似乎在整理脑海中那些庞大而混乱的信息碎片。片刻后,她再次睁开眼,眼神变得清晰而坚定:“幽稷前辈……留下的只是一缕残存的意志,依托着寂静法典的力量,守护着封印……他告诉我很多关于烬炎文明、关于邪神、关于……寂静法典的事情。”
她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在祭坛上与幽稷残念交流所得的信息,尽可能清晰地讲述出来:烬炎文明因过度追求超越而招致邪神窥视,最终覆灭的悲剧;幽稷作为最后守护者,与邪神意志殊死搏斗,借助部分法典力量勉强封印其碎片的壮烈;邪神本质乃是宇宙终极虚无与毁灭意志的体现,其目标是通过“万灵归一”协议汇聚无尽痛苦,实现彻底降临或开启“源暗之井”;寂静法典并非单纯的武器或知识载体,而是烬炎文明智慧的结晶,是“平衡”之道的具现化,能调和心能、定义现实秩序,完整版的法典甚至可能重塑局部法则;但它也是双刃剑,需要相应的心境与力量驾驭,否则反受其害;集齐所有残卷是掌控法典、平衡心印、避免被邪神意志反噬的关键;而痛楚神殿扭曲了痛苦的真意,妄图以毁灭求超脱,谬之千里……
她的叙述虽然因虚弱而时断时续,但信息量巨大,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尤其是关于寂静法典真正作用的揭示,以及幽稷对“平衡”之道的阐述,让郁尧和玄尘子都陷入了深思。
“幽稷前辈还提到……”纪怜淮的目光转向玄尘子,带着一丝探究,“他似乎……对天机城,或者说对玄尘子先生您这一脉的传承,有所了解?他的残念在消散前,似乎想说什么关于您的话,但没能说完……”
玄尘子闻,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平静,拂尘轻摆,淡然道:“天机城传承久远,与烬炎文明偶有交集,古籍中或有零星记载。幽稷尊者知晓一二,不足为奇。至于未尽之,或许只是残念消散前的呓语,不必过于挂怀。”他的解释依旧滴水不漏,但那份刻意的轻描淡写,反而更显可疑。
郁尧深深看了玄尘子一眼,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将注意力转回纪怜淮所述的核心问题上:“如此说来,当务之急,是必须赶在痛楚神殿之前,集齐所有的寂静法典残卷。墨影夺走了一块,剩下的在哪里?幽稷前辈可有提示?”
纪怜淮努力回忆着:“幽稷前辈的意念很模糊……他只说……法典残卷在文明覆灭时……散落各方……除了寂灭殿堂这一处,可能还有残卷流落在其他烬炎遗迹,或者……被某些远古存在收藏……他特别强调……集齐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试炼,是对继承者心性与智慧的考验……而且,必须警惕法典力量被滥用,尤其是……不能被邪神之力污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提到的“污染”,让众人立刻想到了墨影夺走的那块已被邪能浸染的残卷,心情愈发沉重。
“其他烬炎遗迹……”王越泽若有所思,“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星图和数据,已知的、可能存在的烬炎文明遗迹点还有几处,但都位于极度危险的未知星域,而且年代久远,信息残缺,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或许……关键还是在于痛楚神殿。”郁尧眼中寒光一闪,“墨影不惜代价抢夺残卷,说明痛楚神殿必然知道其他残卷的下落,或者有寻找的方法。他们的目标也是集齐法典,用于完成那‘万灵归一’的仪式。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寻找突破口。”
“但墨影行踪诡秘,痛楚神殿势力盘根错节,主动寻找他们,风险极大。”禹辰担忧道。
“风险再大,也比坐视他们完成仪式要小。”郁尧语气坚决,“而且,我们手中现在有三块残卷,这就是筹码。或许……可以设法引蛇出洞。”
玄尘子此时缓缓开口:“郁指挥使所不无道理。然痛楚神殿狡诈异常,与其正面冲突或设计引诱,皆需从长计议,周密布局。当务之急,是让怜淮姑娘尽快恢复,并深入研究已获得的法典残卷,或许能从中找到更多线索,甚至……初步掌握部分‘平衡’之力,以应对未来的挑战。”他的目光落在医疗舱内的三块古朴玉板上,那正是他们拼死夺回的寂静法典残卷。
郁尧点头同意:“先生说得对。怜淮,你现在的任务是安心休养。阿泽,你和技术团队立刻开始对这三块法典残卷进行非破坏性检测和分析,尝试解读其中蕴含的信息。玄尘子先生,请您协助,毕竟您对古代符文和能量体系更有研究。禹辰,你负责监控周围环境,确保安全,同时继续温养定星盘,我们需要它的导航能力。”
命令下达,众人各自行动起来。王越泽带着法典残卷去了实验室,玄尘子随行指导。禹辰回到导航位,闭目调息。郁尧则留在医疗舱外,一边运功调息恢复自身,一边守护着纪怜淮。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影梭号如同黑暗中的孤岛,静静漂浮在星骸阴影中,进行着紧张的休整与研究。
纪怜淮在玄尘子的悉心治疗和先进医疗技术的辅助下,恢复速度惊人。她的心印似乎在与幽稷残念共鸣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内敛、凝实,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提升了一个层次。她开始尝试在意识海中,与那三块法典残卷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感悟其中蕴含的秩序与平衡之道。
王越泽和玄尘子的研究工作也取得了初步进展。三块法典残卷的材质非金非玉,蕴含着极其古老而精纯的能量,其上的纹路和符号并非单纯的文字,更像是一种直接记录法则信息的灵纹。在玄尘子的帮助下,他们成功激活了残卷的部分基础功能,感受到一种中正平和、能安抚心神、稳定能量的奇特力场。但更深层的信息,似乎需要特定的条件或更强大的灵觉才能解读。
然而,平静的休整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地冲锋,而是隐隐形成了包围合拢之势,封堵了“影梭号”可能的撤离路线。
“引擎启动!最大功率,紧急规避!”郁尧的反应快如闪电,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作为指挥官的决断力没有丝毫迟疑。他深知,在这种环境下被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影梭号”引擎喷口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庞大的舰体如同受惊的巨兽,猛地从星骸阴影中窜出,试图利用速度优势拉开距离。然而,那些邪化体的速度超出了预期,它们仿佛无视了惯性,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紧追不舍,并且不断发射出暗红色的邪能冲击光束,如同密集的雨点般砸向舰体。
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