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一股子热乎劲儿。
赵金花把过年都舍不得开封的友谊商店的糕点端上桌,刻意摆在一堆瓜子花生中间。
主位上,王母张秀芳端坐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人造革皮袄,衬得那张脸越发刻薄。
“建国同志,金花同志”
她甫一开口就拿腔拿调的,“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王家的门楣,在这十里八乡,是个什么分量,想必你们心里也清楚。”
赵金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连忙点头哈腰,“那可不,您王家可是顶顶体面的人家!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泥腿子,实在是祖坟冒青烟了才攀上这门亲事!”
林建国也憨笑附和,“是是是!高攀了!高攀了!”
张秀芳瞟了二人一眼,优越感十足,“不过呢,我们找人合过八字了,你们家婉秋别的本事没有,但命里旺夫,正合彪子!我们老王家是厚道人,讲究个缘分,这才应了媒人走这一趟。”
赵金花立刻接话,脸上笑开了花,“那是那是,这孩子打小我就说她不一般!勤快懂事不说,模样也周正!嫁过去保准把您一家老小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嗯。”张秀芳鼻腔里挤出一个音节。
一直坐在下首的王彪早就不耐烦了。
“妈!婶子!扯那些没用的干啥?赶紧的,快让婉秋出来见见啊!”
他嗓门大,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急色。
上次在公社大集上的惊鸿一瞥,让他至今念念不忘。
那白净的小脸蛋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细溜溜的身段
惹得他心痒难耐。
赵金花见状心头狂喜,感觉这事儿成了大半。
她一拍脑门,夸张地喊道,“哎呦喂!瞧我这脑子,高兴得都忘了正事儿!婉秋!婉秋——!死丫头磨蹭啥呢?贵客都等你半天了!快出来见见彪子和你张姨!”
堂屋里短暂的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块洗得发白的蓝布门帘上。
王彪更是伸长了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
忽然!
布帘子“唰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一个身影尖叫着冲了出来!
“呀——呔!何方妖孽,胆敢在本王洞府撒野?!”
冲出来的哪里是那个水灵清秀的林婉秋!
来人头上顶着鸡窝头、颧骨上两团大红印子,眉毛画得又粗又黑,活像个唱大戏的丑角儿!
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蓝罩衫被反着系在胸前!
她瞪着眼,眼神发直,嘴里嚷嚷着戏文。
“哎哟哟,小的们何在?!速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浑身流脓生烂疮的腌臜玩意儿,统统给本王打将出去!哇呀呀呀——!”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赵金花和林建国谄媚的笑容彻底僵死。
王彪脸上那点精虫上脑的猴急,更是如同被迎头浇了一桶冰碴子。
这哪是什么小美人儿
这他妈的,活脱脱一个傻子!
张秀芳脸上的优越感也碎了一地,震惊过后,一股被人愚弄的怒火“腾”地窜起!
“好哇!”她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手指着赵金花二人,声音都劈了叉,“你们这两个黑心肝儿的东西,早不说这蹄子是个傻的!这是存了心把屎盆子扣我们老王家头上,拿我们当二傻子耍呢?!”
赵金花第一个从惊骇中反应过来,“我我们哪敢呢!这、这丫头平日里不这样的”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拽着林婉秋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我的活祖宗!你这是撞了哪门子邪祟啊?!这可不兴瞎胡闹啊!快,快给彪子还有你张姨赔个不是!”
她急得满头大汗,拼命给林婉秋使眼色,就差当场给她跪下了!
林婉秋心底冷笑。
这才哪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