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微露讶色。
“为此搭上性命,又何必呢?”他轻声叹道。
这般耿直的臣子,就此被处死,实在令人惋惜。
可皇帝金口玉,又岂是轻易能收回的?
张虚闻,目光沉静地回应:“史册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唐太宗亦曾道,‘史官非但记事,亦防过举也。’”
“若因畏惧权威,便篡改史实,一味迎合君王,只记光鲜,讳过失,那这史书,岂非成了颠倒黑白的废纸?”
“凡是对当朝君王有利之事,便不吝溢美之词;凡对当朝不利之事,则极尽贬抑。史书所载,看似非黑即白,可人心复杂如渊,焉能只有单薄一面?”
“长此以往,后世谁还会信这史书?又有谁肯相信,当年那个田埂上的放牛娃,竟能成就君临天下的伟业?”
朱标闻,怔忡了片刻。
人非纸,岂能一面而论。
这见解,倒是透着一股难得的犀利。
若非身处洪武朝这等肃杀时节,以张虚之才识风骨,或真可比肩春秋那些直敢谏的名臣,在史册间留下铿锵一笔。
可惜,这洪武天威之下,因触怒龙颜而殒命的官员骸骨,早已堆积如山。
多张虚一具不多,少他一具不少。
“孤虽贵为储君,然有些圣意,亦无力挽回。”朱标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自己老师宋濂,只是牵连了胡惟庸案,并未真正参与。
最终都免不了受罚。
更何况张虚这般情况。
张虚嘴角却浮起坦然的笑意:“朝野皆传太子殿下仁厚,今日得见,方知传闻非虚。我为朱文正修撰史料,殿下本该视我为仇雠,此刻反倒想为我说情。然而殿下好意,张某心领了。当我执意当众请补那段史料时,便已料到此番结局。”
直面死亡的这份从容气度,让朱标心中油然升起几分敬意。
自胡惟庸案爆发以来,朱元璋为磨砺朱标,常令其亲自督办审讯,甚至临刑时亦须全程观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