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实在没想到,伯父竟真的会被执刑......\"我声音发颤,\"原以为圣上会开恩赦免的。\"
母亲倏地倾身过来,朱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在船身摇晃的吱呀声与桨橹拍水的哗啦声中,她的低语只有我能听见。
\"痴儿!\"那语气又快又急,\"这等糊涂话也敢说出口?记住,在这深宫里头——\"她染着蔻丹的指甲狠狠掐进我手腕,\"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
\"明日我便启程前往北狄,届时会将你长姐云英接回。\"父亲立在青白玉的台阶上对我说,他的玄色官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回国后,将入宫侍奉王后。\"
\"女儿原以为阿姐会久居北狄,\"我绞着帕子,\"或许会许配给北狄节度使的公子......\"
父亲目光一凛:\"家中自有安排。\"我知道再问也是徒劳,只能垂首静候。我最害怕的是她的婚姻比我现在的更好,那样的话,在我的余生中每当她拂袖而过,我都只能俯首跟随。
\"收起你那副丧气的表情!\"父亲突然呵斥。
我马上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好的,父亲。”我温顺地回应。
我垂首行礼,目送父亲离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才直起身来,缓步走向夫君的寝阁。
菱花铜镜前,我驻足凝望。镜中人云鬓微乱,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傲气。
我对着铜镜勾起唇角,镜中人亦回我以完美无瑕的假笑。
\"我虽是最小的女儿,却非最无足轻重。\"指尖轻抚过镜中那张娇艳面容,\"夫君乃圣上心腹近臣,我又是中宫娘娘最宠爱的女官。这泼天的富贵,谁也夺不走——\"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飘落的杏花,我声音蓦地一冷,\"便是云英也不能。\"
连日的春雷阻了父亲与阿姐云英的归程。我竟暗自期盼着那艘画舫永远沉在江心——让她葬身鱼腹才好。
这念头刚起,心头便涌起万千滋味。喉间哽着说不出的痛,偏又渗出一丝隐秘的快意。我离不得云英,却更受不得与她同在一片屋檐下。
终究,云英还是平安抵京了。
我凭栏远眺,见云英与父亲自御码头拾级而上。即便隔着琼楼玉宇,仍能瞧见她石榴裙裾翩跹,云锦斗篷在春日里翻飞。那一身华彩恍若流霞,刺得我眼底生疼。
一瞬间,强烈的嫉妒一闪而过。直到那抹倩影转过九曲回廊,我才惊觉失态,慌忙退回王后凤仪殿的绣墩上。
我原想着,待云英入宫觐见时,定要在那锦帷重重的殿阁中端坐,等她上前行礼时,再从容起身,端出几分嫡女的威仪又不失姊妹情深。
可当雕花殿门吱呀开启,那抹熟悉的身影甫一出现,满腔算计顿时化作云烟。我听见自己失声唤道:\"阿姐——\"裙裾扫过金砖,已是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
云英本还端着架子,那双凤眼正矜持地打量着四周陈设。闻声却蓦地软了神色,广袖一展,将飞奔而来的我接了个满怀。十五岁的小贵妇终究没绷住,露出了长姐的温柔模样。
\"长高了些。\"她气息微乱,双臂将我箍得生疼。面颊相贴时,我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澡豆的清香,衣袂间还萦绕着苏合香的气息。
\"是鞋跟高罢了。\"我贪恋地深嗅着,仿佛要将这味道刻进骨子里。
\"这些年在京中可好?\"
\"极好。阿姐呢?\"
\"自然事事顺遂。\"云英略略退开,凤眼将我上下打量,\"嫁为人妇的日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