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碗油饼往桌子中间一放,然后,慢悠悠地掰着指头,给她算起了账。
“奶,这饼,可不能白吃。”
“你瞅瞅啊,”她指着那金黄的油饼,声音清脆,
“我这油,是我自个儿花钱买的,花了三毛五;这面,是精贵的白面,按镇上粮站的市价,得算两毛。我这柴火钱、人工钱,我就先不算了,光这成本,就得五毛五。”
她说完,看着一脸错愕的周老太,笑得更甜了。
“您要是真想吃,看在您是我奶的份上,我给您算个亲情价,五毛钱一块,您看中不中?”
周老太活了六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算账的孙女!
她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林晚“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五毛钱?
那都够买小半斤猪肉了!
吃她一块饼,要她半条老命啊!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爷爷林老汉,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在桌腿上“磕、磕”地敲了两下。
“行了。”他开了口,“丫头自己花钱买的东西,她自个儿说了算。谁也别惦记。”
这话,就是给这事儿定了性了。
周老太的脸,憋得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林晚一眼,一跺脚气冲冲地回东屋去了。
林晚拿起一块最大的油饼,当着所有人的面,“咔嚓”一口,咬得又香又脆。
剩下的三块,她也没独吞。
一块给了她爹,一块给了她娘,最后一块,她递到了还在那儿流口水的林大宝面前。
林大宝愣住了:“姐,这……这是给我的?”
“吃吧。”林晚嚼着饼,含糊不清地说,“往后想吃,就自个儿下地挣工分,拿钱跟我买。”
林大宝接过那块还冒着热气的油饼,看着自家老姐,心里头五味杂陈。
林晚没管他们心里咋想。
她端着自己那碗饼,转身出了院门。
她走到村西头那间破旧的土坯房前头,看见王秀兰正蹲在自家门口。
她面前放着个豁了口的碗,里面是半碗清汤寡水的菜叶子,和几块被人吃剩下的苞米面饼子。
她就那么一口一口地,麻木地往嘴里塞着。
林晚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走过去,把手里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油饼,递到了王秀兰面前。
王秀兰愣住了,抬起头,看见是林晚,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小晚……我……我不能要……”她看着那油汪汪的饼,直咽口水,却还是把手往后缩。
林晚把碗硬塞到她手里:“有啥不能要的?我吃不完。你赶紧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儿。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风一吹就倒了,还怎么护着妞妞?”
王秀兰捧着那碗热乎乎的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我……我就是个废物……啥也干不了……”她哽咽着说。
林晚在她旁边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嫂子,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你那双手,纳的鞋底又密实又好看,村里谁不夸?那也是本事。就是以前,没人把你当回事罢了。”
王秀兰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她纳鞋底也是一种本事。
她看着手里的油饼,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清亮的姑娘,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林晚看她情绪稳了点,站起身。
“行了,嫂子,你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完,没再多留,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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