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贵人踏入翊坤宫暖阁的时候,心里那团烧得正旺的火,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
“妹妹给柳妃姐姐请安,姐姐万福。”她屈膝行礼,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快起来吧,自家姐妹,何须多礼。”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瑛贵人抬起头,正对上柳妃含笑的眼眸。
柳妃正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梨花木罗汉床上,亲自为她烹茶。
阁内陈设简约,却无一不精,一扇紫檀木雕花鸟纹的插屏雅致地立在一旁,空气中浮动着的是极品奇楠沉香的清雅甜韵,与寻常宫苑的浓郁花香截然不同,闻之便觉心神安宁。
动作行云流水,温杯、投茶、冲泡、分茶,每一个步骤都从容不迫,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她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绣暗纹的宫装,未戴任何繁复首饰,只在发间斜插一支白玉簪,整个人被午后的阳光笼着,更显清丽脱俗。
这周遭的一切,与她自己宫中那份因嫉妒和不甘而起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越发显得局促。
“妹妹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
柳妃将一杯茶汤澄澈的茶盏推到她面前,“妹妹心里若有火气,喝这个最是相宜。”
一语道破了瑛贵人的来意,却又说得如此体贴,让瑛贵人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哭诉,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只觉满口清香,心中的燥郁之气果然消散了不少。
“让姐姐见笑了。”瑛贵人放下茶杯,眼圈微微一红,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哽咽,“妹妹实在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她欺人太甚!”
柳妃安静地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垂眸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沉稳的态度反倒让瑛贵人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将彩雀去清芷宫讨要方子,反被苏凝晚用一份荒唐的“意境方子”羞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语间满是委屈和愤恨。
听完后,柳妃抬起眼帘,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妹妹,你错怪凝妃妹妹了。”
“我错怪她?”瑛贵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姐姐,您怎还为她说话?她那般羞辱于我,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自然不是说她有理。”
柳妃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怜悯,
“只是妹妹你想,凝妃妹妹是何等身份?苏大将军的嫡女,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被父兄捧在手心里,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人的半分不易。
在她看来,这宫里的规矩是束缚,人情世故是麻烦。她给你那份方子,许是真觉得有趣,并非存了心要羞辱你。”
瑛贵人听了这话,心里的火气更盛,脱口而出:“她那哪里是天真,分明是骄横无礼!仗着家世,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嘘----”柳妃将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妹妹慎。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传出去,可是大不敬。”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再说,陛下啊,也偏就喜欢她这份天真。
妹妹你想想,陛下日理万机,见惯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回到后宫,自然是想看些轻松简单的。
凝妃妹妹每日里只想着如何玩乐,这在陛下眼中,反倒是难得的纯粹了。”
这番话,击中了瑛贵人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