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像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漫过了清芷宫的殿角飞檐。
当清芷宫的门被推开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那声音被风一卷,便散了。
守夜的宫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来人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没有任何纹饰,那颜色几乎要与这深不见底的夜融为一体。
他微微抬了抬手。
李德全会意,领着一众战战兢兢的内侍宫女,躬着身悄然退到了殿外。唯有宝珠跪在内殿的门槛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担忧地望着床榻的方向,迟迟不肯离去。
榻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宝珠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究还是不敢违逆,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正殿,转瞬间便只剩下了萧烨一人。
他没有立刻往里走,只是静静地站着。
殿内燃着安神香,那丝丝缕缕的甜意,却掩不住一股萦绕不散的汤药味。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古怪的气息。
他想起了李德全的回话。
“苏将军在北疆寻得的一味草药,说是……能解毒清瘴……”
解毒?
这两个字扎在他心上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那份盘踞了数日的烦躁感,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源头。
迈开步子,穿过珠帘。玉石与玛瑙串成的帘子,在他身后轻轻碰撞,发出一串清脆而又寂寥的声响,很快便被殿内的沉寂吞没了。
内殿的烛火,比外面要暗一些,只在床边的多宝格上,燃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光线柔和,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昏黄里。
榻上的人,此刻正虚弱地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那张小脸在昏黄的烛光下,白得像一张宣纸。
她好像瘦了很多,下颌的线条都变得清晰起来,更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有些惊人。
四目相对。
那双被病痛和泪水洗刷过的眸子,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
而萧烨的目光,却在她抬起手的那一刻,凝固了。
她身旁的矮几上,静静地放着一碗汤。
此刻,这根针的大半截,还保持着银器本身温润的光泽,唯有那没入过汤碗的针尖,呈现出不祥的黑色。
那碗汤还冒着一点点将散未散的热气,显然是被人送来不久。汤色清亮,里面浮着几颗红枣与莲子,看起来滋补而又无害。
只是,它一口未动。
一切,都不需要再问了。
萧烨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撞了一下,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她或许是在故弄玄虚,想过这或许又是苏家的一场苦肉计。可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
原来她不是在装病,在他听不见她那些古怪吐槽的日子里,她竟是一个人,在这样阴毒的谋害里,苦苦挣扎。
她甚至不敢声张,不敢求助他,只能用这样最原始笨拙的方法,去求证自己的猜测。
看着她那双故作平静的眼睛,看着她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腕,一股难以喻的怒火,夹杂着更汹涌的自责,将他淹没。
怒的是那些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此恶毒之事的人。
自责的是,他身为君王,竟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甚至还因为前朝的那些纷纷扰扰,刻意冷落了她,将她独自一人,推入了这豺狼环伺的深渊。
“哟,老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