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皇帝的这道口谕,再一次,让内务府上下,感受到了清芷宫这位凝妃娘娘,如今在陛下心中,那不同寻常的分量。
苏凝晚的暖房建造工程,进行得愈发顺遂。
她随口提了一句,用来引流取暖的细竹管,都源源不断地,被送进了清芷宫。
苏凝晚很满意。
每日里都兴致勃勃带着宝珠和小栗子,泡在她那小小的工地上。
看着凝聚了她智慧的简易暖房,一日日地,趋于完工。
她觉得,这种靠着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生活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然而,清芷宫里的岁月静好,却反衬得宫外的朝堂,愈发波涛汹涌。
瑛贵人腹中的那一块肉,不仅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更在前朝,成了某些人手中,一枚绝佳的棋子。
早朝的太和殿,气氛肃杀。
一名御史出列,声泪俱下地,痛陈边关将士军饷拖欠之弊,辞之间,句句不离“国库空虚”、“需节俭开支”。
紧接着,另一名与林太师交好的官,便立刻跟上,话锋一转,便引到了后宫。
“陛下,国库空虚,前朝开源节流,后宫亦当勤俭为先。然,臣听闻,清芷宫凝妃娘娘,近日大兴土木,耗费甚巨。此举,恐于节俭之风,有所不合啊。”
这话一出,朝堂之上安静了下来。
苏家的几位姻亲故旧,脸色都有些难看。
不等他们出反驳,林太师便抚着胡须,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先是附和了几句“节俭治国”的陈词滥调,然后,便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陛下,”他一脸悲悯地说道,“老臣听闻,王庶人如今幽居撷芳殿,虽有皇嗣傍身,却终日以泪洗面,思及己过,忧思成疾,恐于龙胎有碍啊。”
他顿了顿,恳切的说,“陛下,皇嗣乃国之根本。王庶人虽有过错,但腹中之子无辜。恳请陛下念在皇嗣的份上,稍减其罪,或允其家人入宫探视,以慰其心。如此,方能保龙胎安稳,亦显陛下仁德之心啊。”
林太师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
可殿内站着的,都是人精。
谁听不出,他这番求情背后的意图?
不过是借着皇嗣这张牌,试探皇帝对苏家的态度,同时,将军饷和后宫这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巧妙捆绑在了一起。
——苏家握着兵权,为军饷之事,与文官集团争执不下。
——苏家的女儿,在后宫,却备受恩宠,甚至耗费国帑。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便成了一副绝佳的对联。
上联是:武将骄横,耗我钱粮。
下联是:外戚专宠,乱我朝纲。
横批:陛下明察。
一时间,朝堂之上,苏家一派与林太师一派,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
龙椅之上的皇帝,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这场朝堂之上的风波,很快便以另一种形式,传到了后宫。
先是皇帝下旨,赏了翊坤宫的柳妃,一箱上好的东珠,和几匹江南新进的云锦。
理由是:柳妃侍君有功,勤勉克己,堪为六宫表率。
紧接着,他又去了几次翊坤宫。
虽然,都只是坐坐就走,并未留宿。
可这已经是一个足够强烈的信号。
与之相对的,是清芷宫的门可罗雀。
皇帝已经连续三日,没有踏足清芷宫一步。
连李德全,都未曾派人来过问一句。
后宫的风向,变得比翻书还快。
前几日,还门庭若市的清芷宫便冷清了下来。
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又开始往翊坤宫的方向,凑了过去。
宫里的流,也悄然换了版本。
有人说,凝妃毕竟是苏家女,锋芒太盛,陛下终究还是忌惮的。
也有人说,那王庶人腹中的龙胎,才是真正的关键。陛下如今冷落凝妃,便是为了安抚前朝,保住这唯一的皇嗣。
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凝晚依旧每日里,兴致勃勃地,扑在自己的暖房工程上。
“娘娘,”宝珠一边帮她递着一截细竹管,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苏凝晚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如何将这些竹管,巧妙连接在一起。
“担心陛下啊。”宝珠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奴婢都听说了,陛下这几日,不仅赏了柳妃,还,还去了翊坤宫好几次。宫里那些人,现在都说...”
“说什么?”苏凝晚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宝珠快要急哭的样子,有些好笑,“说我失宠了?”
宝珠咬着唇,点了点头。
苏凝晚放下手中的竹管,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走到一旁的小马扎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傻丫头,”她看着宝珠,慢悠悠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