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墙,绕庙而立。
棂星门柱,云龙盘绕。
普天之下,除皇宫外,能以盘龙金柱为梁者,唯有一处。
孔庙。
龙纹装饰本是僭越。
却成了大明对孔家破格尊崇的象征。
祭日清晨。
礼生着青衫列阵,主祭官绯袍叩拜。
编钟、磬声齐响。
执事官捧太牢,奉笾豆。
上千人,行三叩九拜之礼,神情无比郑重虔诚。
人群最前方,一人宽袍大袖,立于孔圣神位之下。
孔胤植。
万历四十七年,袭封五经博士。
天启元年继嗣,衍圣公。
天启七年,加封太子太保。
当代大儒,大明文人心目中最为尊崇之人。
崇祯元年,孔胤植,三十六岁。
悠长钟声落下,盛大的祭圣礼终了。
孔胤植再度对神像行礼,转身,开口问道:
“淮安之事,怎么看?”
属下立即躬身。
“小皇帝的手段,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一击必中七寸。
钱士升预备的后手,全数落空。
而且,他启用了郭尚友。
洪承畴的大军仍驻江苏,陈永福重建漕兵极快。
我们在南直隶留下的暗手,损失惨重。”
孔胤植微微一笑,缓步向山上行去。
“与他那位兄长相比,他,确实不错。
心智成熟,手段老练,一旦找到机会,便会雷霆出击。”
行至高处,云海翻涌。
他负手而立,语气却渐冷。
“但,这同样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轻轻摇头。
“本以为,那位酷爱木工的皇帝,才是心思最深沉之人……
却不想,这位不显山漏水的信王,才是真正城府最深的那个。”
他语气如在复盘一盘,早已推演多年的棋局。
“魏忠贤能坐大至此,本就是吾有意纵容。
天怒人怨之下,新帝登基,必会杀魏忠贤以收人心、稳朝堂。
一旦魏忠贤伏诛,东林党自然便可掌控朝局。
朱家皇权,便会沦为傀儡。
天下权柄,由吾意而行。”
衣袖轻甩。
“可他没杀。
那魏忠贤竟然甘愿为他效死。
任其剪除羽翼,连爵位被废都欣然接受。
……想不通。
当真让人想不通。”
权势、财富,乃天下最致命的诱惑。
可魏忠贤却放弃了。
甘心做小皇帝身边最听话的一条狗。
这不合理。
也是孔胤植唯一没有预料到的一步。
“吾本以为,他就算不杀魏忠贤,也定会借其打压朝臣,延续天启旧术。
可他却重用孙承宗、袁可立、毕自严、李邦华等人。
更让吾难以理解的是,魏忠贤与这些人,竟能相安无事……”
眉头微皱。
“韩爌、刘鸿训,被吾刻意打上东林标签,他却照样启用。
房壮丽与钱龙锡私交甚笃。
放任钱龙锡暴露,本就是为了借机除去房壮丽。
可他,毫无动作。
吾以为,他派魏忠贤赴辽东,是要借刀废掉孙承宗。
为此,吾甚至在辽东抛下诱饵。
关宁锦防线的贪腐,唾手可得。
可他,只拔了祖大寿、吴襄的根便草草收手。”
说到这里,孔胤植笑了。
“有趣。
当真有趣得很。”
属下在旁,脸色不断变幻。
那位登基还不满一年的小皇帝。
竟接连破掉衍圣公苦心布下的暗局。
任取一局,都足以让小皇帝深陷泥沼。
可偏偏他全部绕开了。
甚至反手将棋盘掀翻。
说他洞悉一切?
可手段却粗粝至极。
说他运气使然?
可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属下终于忍不住开口。
“公爷,南直隶已裁撤,漕运暗子即将脱控。
江苏张鹤鸣、韩日缵,安徽祝以豳,正在清除我们的人。
郭允厚无-->>法拉拢,陕西已无人可用。
四川土司节节败退,孙传庭、秦良玉已平近半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