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没想到,王承恩也没想到。
但陛下既然已下旨,这十棍是躲不过的。
不过,东厂的差役可不傻。
若圣上说的是拉下去打十棍,那就是真打,皮开肉绽、棍棍见血。
可若圣上说的是打完再拉回来,那就是意思意思。
于是十棍落地,虽疼得沈星龇牙咧嘴,却也无大碍。
他一跪下,便开口。
“禀陛下,草民以为,朝廷对乌思藏与朵甘掌控不足,不仅因地荒人稀,更在于教派独大。
乌思藏、朵甘设都司无益。
教派若一,首权则重。
宜扶新削旧,令诸派相竞,则旧者自衰。”
崇祯抬头一看,好家伙,这狗东西挨了十棍,居然还敢动西藏和青海的脑筋。
他讲得头头是道:
大明在那两地设都司,却镇不住人心,因为百姓信的是教,而不是朝廷。
若要让他们真正归顺,就得以教治教,扶持新派、分化旧派。
旧教压人太狠,底层早已不满。
只要新教能借势而起,再得朝廷暗中扶持,旧派自然会被孤立,
久而久之,乌思藏和朵甘便会从铁板一块,变成一锅粥。
到那时,只需以文治开化,以礼仪教化,中原之风自可入其心。
妙!
投入小、见效稳,连崇祯都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沈星又补了一句:
“移汉民,以汉制夷,以汉养夷,时久必能……”
“够了!”
崇祯脸色一沉,大手一挥。
“拉下去打十棍!打完接着猜!”
沈星当场傻眼。
意思意思也得有个限度吧?
二十棍子下去,就算是意思意思,他也受不了了。
等他,随手扔在沈星面前。
“看吧。”
沈星艰难地爬起,定睛一看。
那一刻,他真想撞死在地上。
西南。
原来陛下想听的是西南。
他不是没想过,也不是不知道那边叛乱。
只是,大明人根深蒂固的想法是,夷乱?杀光便是。
从未有人想过,西南问题能靠别的法子解决。
他抬头,满脸惨白。
若早知道是西南,他怎会挨这三十棍。
解决西南并不难。
“陛下是想让草民去往西南平叛?”
三十棍子打下来,他算是彻底明白了陛下召见自己的真正用意。
崇祯抬眼,神色淡漠,“你能平了西南叛乱?”
沈星连忙叩首,语气里带着一点被打出来的颤抖,又有几分难掩的兴奋。
“不难,西南之乱看似复杂,其实……”
话未说完,崇祯直接打断。
“西南大军征战数年都不能平叛,你张口便易如反掌。
是朕的大军太无能,还是那场叛乱本就出自你手?”
这话一出,沈星当场懵了。
刚刚冒出的一点点自信,被这两句话彻底击碎。
他是真的害怕了。
这话他无从辩驳,也不敢辩。
在这位陛下面前,他所有的聪明,全成了笑话。
崇祯放下御笔,“朕听听你是如何易如反掌的。若敢信口雌黄,朕灭你满门。”
沈星只想喊冤,易如反掌是您说的啊,陛下!
但他知道,现在多说一个字都可能是死。
他艰难稳了稳呼吸,低声开口。
“西南之乱,看似官失夷心,土司谋叛,实则一字……钱。
百姓饥,官贪,民无食、无钱,自然反叛。
若要回民心,莫若先兴民生。”
崇祯眯眼,没有打断。
沈星继续,“千不如一食。要平叛,先灭土司之威,再以商贾入其地。
西南诸族异俗异节,若欲归顺,先同其俗。设市易物,以节制节。
汉节之日,贱售物资;其族之节,贵售限供。
久而久之,必趋汉俗。
再建学堂、开商路,以教化为根,以温饱为本,则无可叛之人。”
他说得不快,生怕一个字不对就会掉脑袋。
东暖阁内安静得可怕。
崇祯低头批奏章,一不发。
完了,陛下又不满意。
一刻钟过去,直到他几乎喘不过气时,崇祯才抬头。
“物资何来?如此大规模贱价出售,亏空由谁承担?
若西南百姓习惯低价,后续一涨,岂不又乱?”
沈星愣了两息,随即连忙叩头。
“陛下,草民可组建江南商队前往。
西南山珍无数,江南京师皆爱之。
以物易物,似亏实赚;
若成长期贸易,商人自会在当地建酒楼客栈、粮店布行。
长久经营,必能自足。”
说到这里,他察觉陛下的眉头微微皱起,赶紧把赚钱二字硬生生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