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又来了。
赵盼儿再抬头时,陈岛主已然没了踪影。
他连忙拿起《李蝉真经》翻看,心里还盘算着要仔细比对《蜚蠊真经》,找出两处的不同之处。
瞧这字迹歪歪扭扭的,倒像是食血蚊叼着树枝写出来的,这般粗糙随意,想来该是那个师尊的真迹了。
“谋而后动,行必三思。见微知着,察人观己。”
赵盼儿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些。
没有欲活必先杀。
也没有天地为猪狗。
他飞快地往后翻。
册子里的内容,与他奉为圭臬的《蜚蠊真经》不同,简直是南辕北辙。
“与友同行,可明得失。袍泽之谊,重于泰山。危难之时,分食者为兄弟,背后托死者自然为心腹。”
“若同门堕入歪门邪道,切不可弃之不顾,当倾力救治其心性,竭力制止其恶行,更以时日慢慢感化,让他知晓这世间仍有人牵挂他、在意他,不让他在歧途上独行至黑。”
“……”
什么东西
不看了,去你妈的!
赵盼儿攥着册子,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又气又懵。
跟陈岛主亲手写的《蜚蠊真经》比,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怎么瞧着像个老年痴呆糊涂了才写出来?
赵盼儿陡然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喊一声失算!
疯了似的划着那艘小舢板,咸涩的海水溅在脸上,混着汗水,刺得眼睛生疼。
这世道,只有《蜚蠊真经》上说的才是真理。
欲活必先杀。
自己差点就被那老糊涂给骗了。
幸好还有陈岛主。
他必须回去,跪在真正的师尊面前,求他继续传授自己真正的杀伐大道。
小舢板的船头撞上沙滩,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盼儿一抬头,不远处的礁石阴影下,站着三道小小的身影。
王念慈、孙来福、李有余。
他们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你们怎么在这?”
孙来福和李有余对视一眼,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把王念慈凸显了出来。
王念慈上前一步。
“我们看见你一个人划船走了。”
“赵盼儿,你是不是要跑去找你爹娘?”
赵盼儿闻,冷笑一声,脑子里,瞬间就翻涌起《李蝉真经》里那些可笑的字句。
“我赵铁柱会跑?”
袍泽之谊,重于泰山。
同门堕入邪道,当倾力救治。
这些话,他此刻全当是那个老糊涂的呓语。
真正的至理,是陈岛主亲手写下的《蜚蠊真经》里头的欲活必先杀。
眼前这三个人是自己道途上的绊脚石。
他们会哭会闹,会因为思念凡俗爹娘这种琐碎事动摇道心。
他们的存在就是一种污秽,居然时时刻刻都在玷污自己那颗向往强者、无比赤诚的心。
陈岛主,定然是在考验自己。
他给了自己选择。
是选那个老糊涂的妇人之仁,还是选他亲传的杀伐大道。
这还用选吗?
只要杀了他们,自己便能向真正的师尊证明,自己已经彻底勘破了虚妄,领悟了真谛。
只要杀了他们,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用可笑的友情和同情来动摇自己。
这片沙滩,就是最好的葬身之地。
赵盼儿心头一片火热,先前的冷笑悄然隐去,紧接着,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便只剩一片漠然。
“我不但不能跑,还应该把你们……”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你们几个,不去长堤,聚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身影踏着月光,缓缓走来。
刘青手里提着一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灯笼,照亮了这片小小的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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