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和他弟都不见了,这泼皮不但没显出几分悲色,反倒是借着寻亲的名头,四处敲诈勒索。
昨儿个还在酒肆里吹嘘,说他娘肯定是发了大财去别处享福了,家里地窖里还藏着好几坛子银元,那是他王家几代人攒下来的棺材本。
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可棺材本值钱。
王家也是做渔霸起家的,平日里没少在乡里横行霸道,那银元上头,怕是也没少沾着穷苦人的血泪。
既然是不义之财,那便是无主之物……
“景意,看好阿弟。爹去给你们找学费。”
……
夜色像是一口倒扣的大锅,把永宁村罩得严严实实。
海风带着咸腥味,呼啦啦地往人脖子里灌。
王大喝得醉醺醺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他家住在村西头,独门独院,那是当年他那个当稳婆的娘,靠着坐地起价积攒下的家业。
“娘咧……老二咧……”
他打着酒嗝,手里拎着个酒葫芦,嘴里骂骂咧咧。
路过那片防风林的时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鱼刀准确无误地从后心捅进去,手腕一转,搅碎了心脉。
王大身子软绵绵地瘫了下去,那只酒葫芦咕噜噜滚出老远。
陈景良扶住了尸体,拖进了防风林深处,那里有一个废弃的旱厕,平日里也没人来。
半个时辰后,陈景良从王家的后院墙翻了出来。
怀里沉甸甸的,那是两个沾着泥土的陶罐。
轻晃之下,罐内银元相击,入耳竟如世间至妙仙音。
“够了。”
陈景良蹲于海边礁石,借清辉月色,将银元一枚枚执于掌中擦拭。
部分银元上有锈迹,是铁蚀亦或是血痕,已无从辨明。
他将银元贴于面颊,脸上憨笑。
“王婆啊王婆,你害我发妻殒命,我便送你阖家团聚,此谓有始有终。”
“你这满罐银钱,留着等霉变,不如予我儿作登阶之石。”
陈景良站起身,把陶罐重新封好。
那是儿子们的武馆束修,是私塾的笔墨纸砚,是那座能传家的冰窖。
至于杀人?
在这李家的天下里,死个把泼皮无赖,算得了什么大事?
那李渔首不也说了吗,这世道,碾死个蚂蚁,比碾死个虱子还容易。
陈景良是疯子,疯子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有了钱,事情办起来就顺当得像是抹了油。
糯米浆一车车地拉来,石灰粉堆得像小山。
陈景良也不再是一个人死干,他花钱雇了几个外村的短工,日夜赶工。
那冰窖竟于入冬之前落成。
窖顶铺了足足三层油布,上面又盖了厚厚的茅草和黄泥,远远看去,像个大坟包,却藏着陈家翻身的希望。
这年的秋杪,寒意殊甚,异于常岁。
青牛江郡水面,已凝起一层薄冰。
虽不似隆冬时节坚厚,然秋令即有此寒,来冬酷寒之状,已可想见。
偏于此时,闹了蜚蠊灾。
青州境内蜚蠊暴增,竟至不可遏抑之境,群虫四处奔窜,似有所求索,然其所向,无人能辨。
李氏仙族颁令,命黔首戮力除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