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楚从她六岁后,盯在身上的视线一日赛过一日多,每日都提心吊胆,总怕半夜会有人从母亲身旁把她偷走。
回到姜国,虽没有羊圈腥臭透风,也终于有了床榻,可会有姜迟派来的教习嬷嬷半夜站在床前,让她背诵对姜国的忠心,对姜迟的敬重,稍有不慎就是一顿鞭子。
她夜里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不知是不是那酒的缘故,这是近日她睡得最安逸的一觉。
安逸到,屋里多了一个人都未曾发觉。
温暖柔软的榻,脸颊处贴的冰凉温润的物件,带着淡淡的冷香,一寸寸安抚着她的心境。
她下意识蹭了蹭。
“看来公主很喜欢我的手。”
姜缪僵住,猛地坐直了身子。
床榻边放着一个棋盘,黑白两子早就杀了大半。
宋墨捏着黑子,左手撑着额头,扬起的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顺着他目光,姜缪后知后觉,那凉凉的触感,是……宋墨的右手,这会还被她死死攥着呢。
忙松开手。
看着宋墨慢条斯理抽回手,转动着手腕,上面被压出几道深深的红痕,指尖也因为血液不畅泛着的紫色终于渐渐消退。
姜缪心猛地一颤。
“你怎么在这?”
他看着像已经洗漱过,昨日披散的发重新冠上,只带着一只莹润的玛瑙发簪,身上外袍换了个滇红色,外袍虚虚披在肩上,却比昨日姜缪所见的清冷多了一分随性和喜庆。
“昨日公主醉酒,宋墨放心不下,一早就备好了醒酒汤,公主可要喝?”
宋墨抬起眼角,意味深长看过来,姜缪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昨日她被送回来时分明是‘不省人事’,第一句怎么也不该问这个话。
姜缪轻咳一声,佯装头疼。
一旁那清冷的目光还落在身上。
“本想留公主在我那处休息,又怕我那屋的药气难闻便送公主回房,不想公主像极爱我这只手,紧拉着不放。宋墨不忍吵醒公主,只能跟着一并过来,公主别怪我唐突就好。”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那她昨夜和赖嬷嬷聊天,是发癔症了?他这身衣服又是怎么换的?
姜缪咬紧牙,面上的笑险些没绷住。
一字一句咬牙假笑:
“怎么会,你我是夫妻。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军侯可以直接叫醒我的。”
宋墨脸上的淡笑都一分不减,手上颇为自然地将那只手摆弄在姜缪眼前,红痕刺目的狠。
不知道的,还以为让姜缪心疼要补偿呢。
这人,行事和外界传闻毫无干系,又找不到做事的标准规律,好似高山,隔着雾,永远看不透。
姜缪心里想着事,眼睛不自觉盯着宋墨许久都毫无察觉。
宋墨指腹微曲,叩在棋盘上。
身子缓缓俯下,一张几乎毫无瑕疵的脸愈发放大在姜缪面前。
“公主昨夜醉酒,就说我长得好看。若真这么喜欢我这皮囊,以后日日都给你看也无妨,只是今日不行,我怕有人等得心急了。”
之前闻过的冷香,姜缪只当是宋墨常用的熏香特殊,这会才后知后觉,那香气不像沾染的熏香,反而更像从他肌肤下透出来的气味。
这么一靠近,睡梦中让她很安心的香扑面而来,让姜缪耳垂一寸寸爬上滚热。
都说宋墨性格怪异,冷心冷面,男女之事毫无兴趣。
怎么她反而觉得,宋墨像个勾人心的狐狸,
“谁?”
姜缪转开视线。
她在京中生死无人在意,谁能一早来寻她?
恰好叩门声敲响,赖嬷嬷连发髻都没整理好就急匆匆进来,声音透着急切:“公主可是醒了?”
看到姜缪床边的宋墨时,脸色大变。
显然对宋墨在她房里的事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