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光城堡的观景露台浸透在阿尔卑斯山夜的静谧之中,远处苏黎世湖对岸的灯火与天际星河模糊了界限,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海。露台内,暖黄的灯光如同柔纱,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颜清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瓷杯沿,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某人唇瓣碾压过的、微妙的触感与温度,以及那转瞬即逝的冰蓝认证微光。咖啡的暖流与方才那个带着惩戒与占有意味的吻,共同驱散了高强度学习带来的疲惫,一种酥麻的暖意自心底升腾,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依偎在顾司衍怀中,侧耳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如同聆听最安定的节拍。琉璃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无垠的夜色,眼底却不再有迷茫,而是沉淀着方才在峰巅课室里汲取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
“还在想那条钓鱼线?”顾司衍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手臂的肌肤。
颜清璃轻轻摇头,发丝蹭过他下颌:“在想……怎么把凿子,变成绞索。”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清晰的决断。
顾司衍低笑一声,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佛雷德曼听到你这话,会后悔没收三倍佣金。”
正说着,廊道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佛雷德曼教授去而复返,手中却并未拿着那本沉重的钻石课本,而是托着一个精致的檀木托盘。
托盘之上,并非任何金融模型或数据板,而是一团极其柔软、色泽如同未染初雪般的顶级羊绒线,以及一副闪烁着冷冽银光的——织针?
颜清璃微微睁大眼眸,疑惑地看向教授。
佛雷德曼教授将托盘放在黑曜石吧台上,银灰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烁着智慧而略带顽皮的光芒:“资本博弈不仅是屏幕上的数字游戏,清璃小姐。有时,最古老的技艺,能让你更直观地理解最现代的血腥。”
他拿起那副银质织针,手指看似随意地捻起一缕雪白羊绒线,动作熟练地起针、绕线。那双惯于书写复杂经济模型、执掌过亿万资金流向的手,此刻操作起织针来,竟也带着一种奇异的、举重若轻的优雅与精准。
“做空(shortselling),”教授的声音平和,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本质是借入你并不拥有的资产,在高位卖出,等待其价格下跌后,再以低价买回归还,赚取差价。这听起来简单,但其中的风险与艺术,如同这编织。”
织针在他手中穿梭,雪白的羊绒线渐渐形成一段细密平整的织物。他将其展示给颜清璃看。
“你看,每一针,都像一个微小的合约,一个借贷关系。它们看似独立,却又紧密相连,共同构成一个整体。”他的指尖点在其中一处,“若此处,某一针的线材本身脆弱,或者编织得过紧、承受了过大压力……”
他话音未落,手指极轻地在那处一挑。
“啪!”
一声极细微的、却清晰无比的崩裂声响起!
那处的一根羊绒线,竟应声断裂!虽然只是极小的一段,却瞬间使得那一小片编织结构变得松散、岌岌可危!
“看,”教授目光锐利,“一个微不足道的弱点被击中,就足以让整段织物的坚固性受到质疑。在做空交易中,你寻找的,就是楚家这件华服上,那根最脆弱的‘线’。”
颜清璃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处断裂点,心脏微微加速。她瞬间明白了教授的比喻。
“而更精妙的操作,”教授继续道,放下那片白色织物,又从托盘下取出另一团线——这次是极其耀眼的、仿佛熔化的黄金拉丝而成的金线,“是加入你自己的‘线’。”
他将那金线与白色的羊绒线并置,开始用一种更复杂的针法进行编织。金线被巧妙地嵌入白色基底中,看似点缀,实则悄然改变着织物的结构强度。
“这就是杠杆(leverage)。”教授的声音变得冷冽,“用少量的自有资金(金线),通过借贷或其他金融工具,撬动远超自身能力的交易规模(整个织物)。放大收益,也同等放大风险。”
他编织的速度加快,金线所占的比例越来越高,整段织物变得越来越华丽,却也隐隐透出一种紧绷的危险感。
“楚家,”教授的指尖猛地点在那几乎被金线覆盖的区域,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他们的债务杠杆,已经高到如同在用纯金线编织空中楼阁。华丽炫目,却不堪一击。”
他拿起旁边一杯冰水,手指蘸取几滴,极轻地弹在那段金线交织最密集的区域。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遇水的金线,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色、黯淡,甚至微微扭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腐蚀!连带它周围的白色羊绒也受到了牵连,变得僵硬脆弱!
“看,”教授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一旦现金流(活水)出现问题,无法支付利息或到期债务,这过度杠杆化的华丽结构,就会像这样——瞬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