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车的人是林婉柔的母亲,林祁氏。
她身着深紫色暗纹绫罗短褙,襟前锁着赤金镶珍珠的领扣,领口滚着暗红织金窄边。鬓角半白,梳在脑后挽成别雅的圆髻,斜插一枝雕着松鹤纹的素面玉簪。
生了皱纹的面容轻施粉黛,却难掩愁容与倦色。眸色自带温婉,浅笑起来,比林婉柔多了几分如潭般的沉静。
街市不便交流,两人也都没有去茶楼深坐的想法,便一路闲散地在空静的河岸走着。
“按说你回来后我该亲自上门探访,但我知你必然不喜见我,所以也就没有贸然前往。今日特地在此等你,也是想代婉柔和你赔个不是。”
林祁氏率先打开了话题,她语气轻柔,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沉稳与淡然。
离得近了,孟南枝才闻到她身上有着一股极淡的药香,却被稍浓的檀香压下。
若非孟南枝鼻子灵敏,根本闻不出来。
因着林则温曾是孟正德下属的关系,孟南枝未成婚前,逢年过节林祁氏时常到孟府做客,所以孟南枝对她也算了解。
看似体形娇弱,身子骨却很好,从未听谁说她生过病。
而且她家世清白,族家都是文人,自视清高,又以才女自居,并不礼佛。
可她现在身上泛出的檀香,即便因为出门刻意清洗过,也感觉像是每日住在禅房里,已经腌入了骨子里。
与孟南枝记忆里那个不沾烟火气、高傲清冷的林祁氏截然不同。
孟南枝虽然心有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是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了林祁氏的歉意。
早不出来道歉,晚不出来道歉,等女儿落狱之后,才跑出来道歉。
这诚意,还真是“十足”。
不开口,便是不接受、不原谅。
林祁氏见她如此,眉眼微垂,“南枝,我知你心里有气,可婉柔嫁于镇北侯也是在基于寻不回你的基础上,她若知道你能回来,必然不会与他有所牵扯。”
“说句为老不尊的话,婉柔她或许是有不对的地方,但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错?十年未归,回来便逼镇北侯将婉柔休掉,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如何自处?”
孟南枝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果真是谁的母亲向着谁的孩子。
“祁夫人,您是聪慧之人,应该看得明白我为什么非要逼镇北侯休婉柔。怎么说您也是做母亲的人,若您的孩子被刻意教导引坏,您能接受?”
说到这里,孟南枝顿了一下,又轻笑道:“不过说起来,您可能也不在乎,毕竟您的孩子一直也不怎么好。”
既然她都为老不尊了,她又何必给她脸面。
林祁氏闻,扭头重重地看了孟南枝一眼,眸中虽带恼意,却并未挂在脸上。
她神色依旧柔和而温婉,“南枝,我并无与你争吵之意,只是想让你明白她的苦楚。”
“婉柔她或许在教育子女上有些欠妥,但她绝无害人之心。再说砚修他们有父亲镇北侯在,去年入才侯府的婉柔又能教导几分?”
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
沈砚修他们三个子女的教导,责任全在他们的父亲镇北侯,和作为后娶平妻的林婉柔没有一丁点关系。
瞬间就撇清了林婉柔的责任。
孟南枝目光微冷,嗤笑道:“祁夫人,这些事您说于旁人听听也就算了,说于我听,怕不是想让我笑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