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脸色一僵,推辞道:“府里上上下下还有这么多事情,儿媳哪里有空闲?”
顾老太太冷眼看着张氏:“所有事都堆到明儿早了?”
“我瞧含漪过年让人给你送来的燕窝你倒是喜欢,明日就空闲不出来?”
张氏不愿趟这浑水,况且季含漪回来,吃住不是又在府上开支?那送来的那点燕窝又算什么?
旁边的刘氏这时候开口了:“既大嫂没空,我去就是,我正好替含漪出口气。”
张氏看了刘氏一眼,见着她对这事倒是上心,自己凑着非要去得罪谢家,好劝不住也是蠢,便说了句:“弟妹不掌家,倒是合适。”
顾老太太就看向刘氏,脸上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些,点点头:“你去也好。”
事情这么定下,老太太留下了季含漪说话。
季含漪坐在老太太身边,一身月白的妆花缎,胸口处绣着丁香,在朦胧纱灯下染上一层秀美的柔软,她小声问:“外祖母与母亲说了我的事情么?”
顾老太太拍拍季含漪的手:“这事先不与你母亲说,等明日与谢家彻底断干净了再说也不迟。”
季含漪垂头,听话的点头。
顾老太太又道:“我为你单独收拾出了个院子,是婉意出嫁前住的地方,她嫁的远,几年没回来过了,空着也是空着。”
季含漪面露出愧疚:“我父亲从前在老家给二叔名下置办了一处院子,我已经给二叔送了信去,二叔也回了信,说院子收拾好了。”
说着季含漪一顿,看向顾老太太,眼里又热了一下:“我和离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便带着母亲往金陵下面的蔚县长住了。”
“那里气候宜人,母亲的病或许也能好的快些。”
季含漪父亲的老家便是在蔚县,因着季含漪二叔不愿上京城来,她父亲就早年在那儿以二叔的名义置办了两座挨着的宅院,想着致仕之后回去与弟弟比邻而居。
也是幸好,那座宅院保了下来,她还能有一处退路。
说着季含漪眼又一垂,再细声道:“我不过小住几日,外祖母也不用单独给我准备院子,我与母亲住在一处就是。”
刚才小厅里那大舅母那些话,季含漪虽没说话,也是看得清楚的,自己的确给顾家添了麻烦,也毕竟和离过,顾家还有待家的姑娘,她与母亲长留在这里,即便有外祖母在,她自己心里头都过意不去。
顾老太太听着季含漪的这番话,烛灯如豆,面前季含漪一身锦绣,贞静柔美,却叫她看得悲凉。
从前季含漪父亲还在的时候,身居高位,又生的俊美,受人追捧,甚至连太后都夸赞。
那时候的季家是风光的。
季璟出身微寒,但满腹才学,他功成身就,便有无数寒门追随他身后,那时候也是春风得意的,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是尽力讨好着季含漪父亲。
顾老太太当然知道自己两个儿子几斤几两,能够进官全是靠着季璟,就连顾晏和顾洵当年能够进国子监,那也都是靠着季璟运作的。
国子监也不是那么好进的,顾晏和顾浔虽说是官生,但不是功臣,外戚,和土司子弟,哪儿那么容易。
那时候自己的两个儿媳对季含漪如自己亲生的那般,每回季含漪一来,便忙前忙后的格外热络。
可现如今,季璟出了事,自己的女儿回了家中,两个儿子被贬,其中一个还死在路上,家中开支一年比一年艰难,两个儿媳的心,也早变了。
她什么不明白呢,她什么都明白。
人心易变,人为利往,她不能苛刻的说自己的两个儿媳做的叫人看着寒心。
顾家如今唯一还有些出息的只有顾晏了,从国子监出来做了国子监五经博士,但那点俸禄,哪里够撑这一大家人。
自己大儿子还在烟瘴地,因着京城贬去的身份,又不懂人情世故,在那饱受排挤,还要靠着家中送银钱过去过活。
顾家那点祖产,也早在当初为两个儿子打点走关系里花用的差不多了。
两个孙子将来还要娶妻,姑娘还要出嫁准备嫁妆。
现在的顾家就是个空壳子,什么都没有。
她明白季含漪也都明白这些,所以每每年节,即便自己在谢家过得不如意,也总送东西回来。
她全都明白,更是懂事。
便是这份懂事叫顾老太太觉得伤心的不行。
她是老太太,有心想要偏袒季含漪,两个儿媳却是不懂她的。
她伸手将季含漪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季含漪的后背苍老道:“漪丫头,你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担心。”
“外祖母偏心你呢,就好好在府里住着,你一个姑娘独身去那里,将来出事了怎么办?”
“你放心,外祖母给你准备了条最安稳的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将来也顺顺遂遂的。”
季含漪一怔,红着眼抬头看向顾老太太:“什么安稳的路?”
顾老太太低头,慈爱的含笑轻抚季含漪柔软的发丝:“等将来你便明白了。”
“外祖母这个年纪,什么都不图了,就图所有人都安安稳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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