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后宅和睦,宁远侯府才能在他手里越来越好。
玉朦能答应兼祧已经够委屈了,他把丑话说在前头,是不希望沈星染进了门以后,还像从前一般喧宾夺主妄想霸占他,又仗着家世样样都压玉朦一头。
沈星染眼底如凝寒霜,“大哥和边军将士们用命换来的军功,你要利用它来为苏玉朦请封诰命?”
据她所知,顾谨年从小跟着他的祖父镇国将军习武,镇国将军死后,十五岁的他秉承老将军遗志,弃文从戎。
从一个无名小卒到今日诸国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他花了整整十三年。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三年?
同龄的少年郎鲜衣怒马,纵情享乐时,他却枕戈待旦,用无数次大捷,一次又一次撑起了宁远侯府的门楣。
最后那场战役,更是以自己和戍边勇士们的血泪铸成城墙,誓死捍卫南兆,守住了身后多少无辜的百姓的家园。
可即便如此,也经不住宁远侯府中这帮蛀虫的蚕食……
如今,顾津元不但顶替了他的军功,与苏玉朦通奸,还要用他的军功为苏玉朦那个贱人谋取诰命之身。
简直无耻!
顾津元被她看得心虚,撇开眼道,“我自己挣来的军功,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谁管得着?”
“要不是我指挥得力,他们就是闷头往前冲,也换不回最后的这场大捷。”
“这是我应得的!”
最后这句话,顾津元喊得特别大声,不知是说给沈星染听,还是用力说服自己用的。
沈星染冷笑了声,“若大哥觉得心中无愧,又何必与我说这么多,反正也与我无关吧。”
顾津元一噎。
她没意见,那自然再好不过。
“那掌家之权……?”
“掌家对牌是婆母交给我的,大嫂若想要,就去同婆母说,只要她开口,我立刻双手奉上。”
顾津元却急了,“母亲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为二弟的死伤透了心,谁也不见,我怎能为这点琐事去打扰她老人家!”
他肃然沉下脸,“若你真无心权势,待丧事一办妥,你就拿着对牌去找你大嫂,说你力有不逮,请她接手,不要再找借口推托。”
这意思还要她求着苏玉朦接手?
呵呵。
“好啊,不过,这些年我用嫁妆替大房和中公贴补了不少银子,如今大哥回京任职,想必不会不还吧?”
顾津元闻英眉紧蹙。
沈星染这是以为他会因为这点儿钱,放弃替玉朦拿回掌家之权?
也太低估他对玉朦的情谊了!
“没问题!”他大方应下,“你将单据整理出来,今晚送到玉兰苑来。”
这些年顾谨年不在,玉兰苑只有玉朦一个主子,又能花得了她多少银子?
沈星染笑了。
“既然如此,头七丧礼结束那日,大哥将银子送来,我当着族亲们的面,亲自请大嫂掌家,给足她面子。”
果然,有了赐婚圣旨,沈星染知道一半辈子还要依靠他,变得好说话多了。
这么想着,顾津元满意一笑,眸底尽是凉薄,“这就对了。你放心,只要日后你好好侍奉我和你大嫂,不动什么歪心思,也不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们绝不会亏待你。”
若她能和从前一样,对他温柔小意处处体恤,对顾家全心全意帮扶,对玉朦这个大嫂足够敬重,他倒是可以考虑给她一个孩子……
只不过,这事还得等玉朦生下他的嫡长子再说。
……
沈星染母女离宫后,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冬雨叩朱门,宫深锁清寒。
重华宫内,安皇后伫立在长廊玉阶尽头,抬眼眺望无边苍穹,眸色幽深。
“母后,您这闹的又是哪出?”
身后宋诩推着轮椅而来,膝盖上还搁着一道崭新的明黄圣旨。
安皇后面容温和,“人你昨天见过了,不是跟她在屋里相谈甚欢嘛。如今将她指给你,怎么又不乐意了?”
她就似一个为孩儿的婚事操碎了心的普通母亲。
“母后的消息可真灵。”
然而,宋诩眸底毫不避讳地掠过一抹嘲讽。
“那沈家嫡长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母后将这么个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我这身份,可不敢保证守得住。”
瞬间,檐前的雨似乎下得又大了些。
“不是也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渐渐,安皇后音色由温转冷。
“她越是对顾津元痴心一片,一旦知道心爱的夫君这么对她,便是猫,也能化作老虎。”
宋诩不耐轻哼,“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女人于他而,只会是麻烦。
似察觉到他的抗拒,安皇后凤眉轻挑,恬静的眸底闪过一抹厉色,“让她入局,就等于沈家入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就如同你我一般。”
他却不以为然,“沈淮没有因为顾家这门姻亲而站队,更不可能为了我这个失势的大皇子而有所动摇。”
“母后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安皇后回想着见到沈星染的情景,“那丫头为了不嫁给顾津元,特意挑了我在乾明宫的时候,提起极阴八字。”
略带褶皱的眉眼轻挑,“她这么努力想逃离火坑,我这个做长辈的,又岂能让她失望?”
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宋诩心里讥笑暗忖,不过这话他倒是没有说出口。
雨幕下,他手里捻着佛珠,优雅的下颌线沾上了些许碎雨,漫不经心的嗓音辨不清喜怒。
“其实吧,我这被骨肉至亲舍弃的孤魂野鬼倒是无所谓,只是母后一生尊荣,难道就不怕反噬己身?”
“反噬己身?”安皇后忽然自嘲一笑。
素雅凤袍迎风起伏,铺天盖地的雨丝交织,时不时落在她温婉雍容的脸上,冰凉一片。
“早在我儿被他们暗害的时候,我便跟你一样,成了边境的孤魂野鬼。此生执念,唯有将害我们母子阴阳两隔的仇人……”
“碎尸万段。”
轰隆。
蓝电划破长空,可她却笑得越发肆意。
冬虫蛰伏,惊雷复醒。
一切早有定数。
“沈星染这把剑,你不要,本宫要了。”
话音刚落,一个稚气的童声从雨帘里传来。
“皇祖母,什么宝剑?阿尧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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