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染急道,“会不会是白岫?”
“归尘会护着她的。”顾谨年推开箱盖,“她故意暴露就是想让你脱困,趁其他人都忙着救火没过来,我们先走!”
沈星染点了点头,两人看快速翻出箱笼。
直到悄悄远离烈焰熊熊的货栈,沈星染才寻了机会朝天上打-->>出一道信烟。
顾谨年知道,这是给白岫他们报平安用的。看着女子镇定自若的恬静容颜,他不禁定住了视线。
他从未想过,京都城世家教养出来的贤淑才女,会偷偷潜入人家的货仓,干着放火烧仓的勾当。
“你看什么!”他灼热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太久,沈星染忍不住拧眉。
顾谨年唇角微勾,摇头岔开话题,“这里不安全,走远些等他们。”
话落,他抬手不容分说揽住女子纤细的柳腰。
两道身影惊鸿般掠起。
夜风自耳畔呼啸而过,檐下灯火化作朦胧光晕。
侧眸看去,沈星染能清晰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亦能感受到他衣袂间清冽的气息。
咫尺之距,无声交织。
飞过重重屋檐,两人落在一处陌生的院落前。
他虚扶在她腰间的手早已收回,负在身后,指节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云纹。
二人一时无话,只闻得彼此的衣料在行动间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垂眸看着青石板上两人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沈星染心跳尚未完全平复。
难道,今夜他是特意来帮她的?
关于那只莲纹手镯,他不会再刨根问底了吧?
“进去等吧。”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比往常更低沉几分。
借着黯淡的月光,可见门前“汀兰水榭”的牌匾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顾谨年迈步往里走。
“放心,归尘会把你的婢女带过来的。”抬手推开虚掩的檀木院门。
她颔首,随他步入这处陌生的天地,步履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
院落比她想象中更为简朴,不见侯门子弟惯常的奢华,反倒透着几分文人雅士的意趣。
影壁后先见一丛翠竹,竹叶上还挂着未干的夜露。竹下设石桌石凳,桌上刻着未完成的棋局,黑白子散落,仿佛主人方才还在对弈。
穿过月洞门,方见主院全貌。最吸引她目光的,是东厢窗前果然植着一株老梅。
枝干虬劲,自有一股凛然之气,花期已至,点点红梅凛霜绽放。
“这梅树,是从北疆移栽而来的吧。”
梅是她的心头好,这样的品种,唯独北疆才有。
“这是五年前移栽的时候,不过与檐齐高。”他指尖轻触皴裂的树皮。
“为何不移到长青阁?”沈星染问。
他的目光投向虚掩的房门,沉默了一瞬,“那时刚从北疆回来,满身血腥气不愿带回侯府。”
“怎么,怕苏氏不喜欢?”她的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猩红落梅,随口一问。
“是父亲不喜我这双眼。”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久远回忆的飘渺,“说太似祖父。”
沈星染动作微顿。
听说宁远侯的父亲威远将军,当年是与她祖父辅国公齐名的国之栋梁,两人一文一武,安国定邦。
只可惜威远将军英年早逝,其子宁远侯资质平庸,以至于宁远侯府在逐渐边缘化,直到宁贵妃进宫。
又或者说,直到眼前之人去了军中……
弱冠之年,峥嵘尽显。旁人都道顾家能保持在鼎盛时期是因庆帝宠爱贵妃,加之宋玉争气,得庆帝看重。可她却不以为然。
若没有他在军中屡立战功,威名远扬,贵妃又岂能得庆帝多年荣宠不衰?
兵权,从来都是最靠得住的底气。只可惜,宁贵妃母子甚至是宁远侯夫妇,都没有看清这一点。
没了顾谨年这跟顶梁柱,顾家大厦将倾已成定局。
此时,夜风穿堂而过,梅花盘旋散落,卷起顾谨年未束的墨发,他忽然抬眼看她,眼底晦暗不明,“至于苏氏……”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良久才道,“那盏茶之后,这里便是我归京时唯一的容身之处。”
茶?
什么茶?
她没能想明白,可那毕竟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她也不是多事之人……
忽然,她张开手掌接住一朵落梅,“好漂亮……”
凑近鼻尖,清香扑鼻,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窗台上放着一只白瓷瓶,瓶中新梅数枝,似是今晨才折。
忽然明白这院中为何遍植梅竹。
原都是不肯低头的草木。
“坐下说吧。”
顾谨年引着她到石凳前,扬襟坐下,“特意找我见面,有何要事?”
她也不客气,“你曾在北疆戍守,近两年来西蒙国虎视眈眈,方才去了西境,想必北疆那边还有些熟人在吧?”
“自然有。”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却也没有否认,“你想知道什么?”
循声望去,见他立于竹影深处,月华在他玄色衣袍上流转。
她郑重其事问,“我想知道,北疆那边可有异动?”
闻,顾谨年眉宇几不可见一拧。
在沈星染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轻轻摇头,“军中并无异动。”
语气肯定。
“或许……不是军中?”
沈星染怕他听不明白,又道,“我怀疑他们囤那些药材,与疫病有关。”
顾谨年面色一凛,“瘟疫?”
“也算不上。”沈星染捏着手指,用上了早就想好的说辞。
“白桦茸这种药价格昂贵,且只对一种草虫病有特效,而草虫病一旦感染,会通过蚊虻噆肤后传播。”
“不过阴婆婆说,那种病不容易得,除非是吃了野草树皮,才会感染。”
此一出,顾谨年眸色惊变。
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声线竟有些隐隐颤动。
“据我所知,北边,正在闹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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