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他怒极反笑,“一坛浊酒三十两,一只烤羊一百两?幽州粮价,羊不过一两,酒不过三钱!他们敢翻百倍,是欺我刀不利乎!”
萧策取过账本,指尖掠过那一行行墨字,眼角抽搐,半晌才低声道:
“三千两……一顿庆功饭?这哪是庆功,是刮我边军的血肉。”
帐内灯火摇晃,照得二人面色俱寒。
账上的墨迹未干,杀机已扑面而来。
周雄与萧策对视一眼,都看懂了三件事:
其一,酒楼老板没胆子漫天要价,他们背后有人递刀;
其二,递刀的人,九成九是李天霜、赵泰;
其三,这一刀砍的是军饷,更是砍向周雄的兵权。
萧策把账本合上,声音压得极低:“将军,给还是不给?”
短短一句,像钝刀子割肉,怎么答都是血。
周雄一拳擂在案上,指节泛青:“给,便得把三千两写进公账。
镇北侯正愁抓不到我军把柄,这一笔巨款坐实了‘纵兵奢费’,轻则丢印,重则掉脑袋。
不给,李天霜立刻唆使酒楼四处放话,闹到侯府,说我‘纵兵吃喝、赖账不付’,还是死路一条。”
他抬头,眼白里全是血丝:“这是死局。”
“未必。”
萧策忽然笑了,笑得像刀口舔血,“他们挖坑,咱们就埋人。我们钱,照付;但付得漂亮,让挖坑的自己跳进去。”
周雄眉峰一跳:“说!”
“先登营自掏腰包包下这顿‘庆功酒’,让各家酒楼当场写收据,注明‘某月某日,李都尉赊账’。
三千两白银,买他一张铁证。
收据到手,立刻誊写副本,一份送镇北侯,一份贴遍幽州城门。
镇北侯若问,为何私费犒军?
我们答——
‘将士浴血,将军体恤,不忍动公帑,故以私财相谢。’
李天霜若喊冤,就请他解释:
既然酒菜是你赊的,为何让弟兄们自掏腰包?
既然你赊账,为何价高百倍?
镇北侯最怕的不是花钱,而是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玩花样。
这一状告上去,李天霜、赵泰,一个都跑不了。”
周雄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道:“好一招‘破财换骨’!可三千两不是小数目……”
萧策已经起身,拍了拍胸口:“将军忘了?之前你赏给我的钱,我分文未动。
再加上先登营两千多弟兄们手里散碎赏赐,凑够三千两不成问题!”
萧策话音落地,周雄眼眶倏地红了,却连连摆手:“这钱,先登营一文也不能出!那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赏!”
“将军!”萧策压低声音,“先登营上下,恨李天霜入骨。若能花几两银子换他枷锁加身,他们求之不得。”
萧策说罢,举杯一仰而尽,抱拳朗声:“末将这就回营,三千两白银,片刻奉上!”
衣袂翻飞,人已掀帘而出。
周雄望着那道挺拔背影,胸口滚烫——
幽州得此子,天助我也!
……
先登营。
“弟兄们……报仇的机会到了!”萧策纵马入营,一声长喝,“想不想看李天霜剥了官袍,滚进死牢?”
“想!”
吼声炸开。
韩蛰、李莽带头,人群瞬间围成铁桶。
李天霜拿先锋营的性命当炮灰,这笔账,早刻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萧策三两语说透计谋,只见众人纷纷亢奋起来。
“我出十两!”副校尉韩蛰,一咬牙把全部家当拍进木箱。
“三两!买那王八蛋一条狗命!”李莽咬牙跟进。
“还有我!”
“算我一个!”
碎银、铜板、带血的饷钱,雪片般飞入箱中。
不到半炷香,两千多两已经到手,加上他的几百两正好凑够三千一百两。
萧策抱拳环谢,捧箱上马,直奔将军府。
……
日落熔金。
周雄案前,幽州城十三家酒楼收据一字排开,墨香未干,
欠款人皆为:李天霜。
印红如血。
“将军,”萧策轻声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镇北侯看到这些,定会大发雷霆!”
“没错!有了这些证据,他李天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周雄豁然起身,眸中杀机迸现:
“传令——八百里加急,把账册、书信、收据,连夜送入镇北侯府!”
“务必,亲手交予侯爷手中!”
亲卫翻身上马,火漆信封没入夜色,像一支离弦的箭,直插北境最沉重的铁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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