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
霍去病喝干了最后一口酒,把酒壶随手一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凌岳以为他已经醉了。
“你到底是谁?”
霍去病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他不再带着白天的杀气,也不再试探,只是认真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凌岳擦刀的手停住,抬起头看向霍去病。他知道,霍去病需要一个能让他彻底放心的答案。
“一个死人。”凌岳的声音很平静。
霍去病眉头紧锁,没有催促,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凌岳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以前叫什么,我忘了。”
凌岳把短刀缓缓收回鞘中,看着远处的黑暗说:“我家在代郡边上的一个小村子。十年前,匈奴人来了,村子就没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但这种平淡比任何控诉都更让人心里发寒。
“爹娘为了护着我,被乱马踩死。”
凌岳顿了顿,喉结动了一下,“我只记得娘亲把我按在草垛下。等我爬出来,到处都是血。一个匈奴百夫长抓走了我,那年我十岁。”
霍去病握着剑柄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见过尸山血海,却没想过一个十岁的孩子会经历这些。
“在草原上,想活下去,就得比狼还狠。”
凌岳的嘴角扯了一下,“我学匈奴话,是为了听懂他们什么时候要杀我。我学放牧,是为了偷一匹快马。我每天偷看他们练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杀了他们逃回来。”
他伸出自己的手,在火光下摊开。
那双手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疤,跟他看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搭。
“这身本事,是逃命的时候练出来的。”
凌岳收回手,声音更低了,“有一次为了躲追兵,我饿了三天,跟一头狼抢兔子吃。我赢了,嘴里都是生肉和血。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不够狠,就得死。”
大帐里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霍去病静静的听着,一个字也没说。
他脑中出现一个画面:一个瘦小的孩子,在草原上挣扎着活下来,心里却藏着一团火,烧了十年。
“那你为什么不想当官?”
霍去病的声音有些沙哑。
“当官?”凌岳笑了,“李敢说我想当官上位,他太看得起我了。我对朝堂那些事没兴趣。”
他转过头,看着霍去病,那双总是很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烧起了一种叫执念的东西。
“我只想报仇。为我爹娘,也为代郡那些被杀的百姓。我要匈奴人血债血偿!我要他们再也不敢踏过长城一步!”
“但我一个人做不到。”凌岳的声音沉了下来,“直到在长安城外遇见了公子你。”
“我第一次见你,你骑在马上,那么耀眼。我当时就想,跟着你,也许能亲眼看到匈被打垮的那一天。”
“所以我不在乎功名,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想跟着你,当你的影子,帮你扫清所有麻烦。然后,亲眼看着你带兵踏上狼居胥山,给那些死在匈奴刀下的冤魂一个交代。这就是我想要的。”
凌岳说完,拿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喝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咳嗽起来,眼角有点发红。
霍去病看着凌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凌岳跟着自己,是因为救命之恩。
他从没想过,这个人的心里,也藏着跟他一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