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巷的桃花树又抽出新枝时,念安已是鬓染微霜的妇人。她的女儿知桃刚满七岁,梳着和当年桃桃、念安一样的羊角辫,每日最爱的事,便是坐在忘忧亭的石凳上,抱着那把传了三代的木琴,模仿着祖母桃桃、曾祖母苏泠月的模样,笨拙地拨动琴弦。
    这把木琴历经百年风雨,琴身的木纹愈发温润,顾云峥与苏泠月留下的金白微光,早已融入琴骨,平日里与普通木琴无异,唯有遇到执念残迹时,才会悄然泛起暖意。
    入夏的一日,知桃在巷口的古井边玩耍,无意间发现井壁上嵌着一块暗红色的碎石,石上刻着模糊的远古鬼文,正是当年未被彻底净化的“不甘执念”凝化物——它被井水浸泡百年,力量愈发微弱,却依旧能感应到孩童纯净的神智,试图悄悄侵入。
    当晚,知桃便发起了低烧,总说井里有“会说话的黑影”,不肯靠近水井,连往日最爱的桃花酥也吃不下。念安一眼便看出端倪,她想起曾祖父顾云峥说过的话:“执念残迹最喜钻空子,却也最怕温柔的守护。”
    她没有慌,先是按照苏泠月留下的法子,用巷口桃花瓣煮了温水,给知桃擦拭额头,又取来一小块桃花酥,轻声道:“知桃别怕,曾祖母说过,桃花是温柔的花,能驱散所有害怕的东西。”
    随后,念安抱着那把传家木琴,坐在知桃的床边,指尖落下,《忘忧引》的琴音缓缓流淌。这琴音不是顾云峥那般清冽,也不是桃桃那般青涩,而是带着念安半生的烟火气,温柔得像江南的烟雨,像母亲的怀抱,像忘忧亭的暖阳。
    琴身的金白微光悄然亮起,顺着琴音漫出,笼罩在知桃身上。知桃紧闭的双眼渐渐放松,口中的呓语停了,小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安心的笑意,仿佛看到了漫天桃花飘落,听到了温柔的低语。
    念安弹了一夜琴,天快亮时,知桃的烧彻底退了,醒来后拉着念安的手说:“娘,黑影不见了,它说被桃花香和琴音熏得‘不舒服’,跑啦!”
    念安走到井边,借着晨光看向井壁,那块暗红色碎石已失去光泽,化作普通的顽石。她抬手将碎石取下,埋在巷口的桃花树下——曾祖父顾云峥与曾祖母苏泠月化作的桃花树,根系早已深入地底,能悄悄净化这些微弱的执念残迹,让它们回归尘土,不再为祸。
    “曾祖父,曾祖母,你们看,知桃没事了。”念安抚摸着桃花树的枝干,花瓣轻轻飘落,落在她的肩头,像是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