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杨家府邸。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寒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书房内,紫檀木桌案上的茶盏早已凉透,杨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沉闷,像极了此刻压抑的氛围。
杨浩垂首立在案前,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刚从刘家带回的消息,让父子二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刘德福这老狐狸,倒是比我想的更有‘底气’。”
良久,杨烁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冷意顺着字句蔓延。
“他以为凭几页纸,就能拴住所有人的脖子?”
杨浩喉结滚动,低声道:“岳父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些‘往来凭证’,自会有人替他送到京城去。”
“还说,这些年他替人‘搭桥铺路’,如今想让他一个人扛,怕是没那么容易。”
“搭桥铺路?”杨烁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那是在刀尖上敛财!私通草原、包庇山贼,哪一件不是踩着律法红线?”
“如今东窗事发,倒学会拉着旁人垫背了!”
杨浩额角渗出细汗,他清楚父亲此刻的两难——一边是姻亲关系,一边是杨家满门的安危。
“爹爹,不如您亲自去一趟刘家,劝他暂且离城避避?”杨浩斟酌着提议,“留得青山在,日后总有翻盘的机会。”
杨烁闻嗤笑,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被风雪压弯的梅枝:“离城?他刘德福在幽州的万亩良田、数十间铺面,哪一样舍得丢下?”
“更何况,没了漕运判官的身份,那些被他勒索过的商旅、欺压过的富户,岂会放过他?”
“他这把年纪,离了官场的庇护,走不出幽州地界,就会成了别人刀下的冤魂。”
杨浩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自己劝刘德福隐退时,对方会那般动怒——不是不愿,是不能。
“官场从来都是独木桥,上去了就别想轻易下来。”杨烁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儿子身上,“你大哥在京中为官,最懂藏拙,你得学着点,别把心思都写在脸上。”
“今日能捧你上去的人,明日就能把你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杨浩躬身应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炭盆里的炭火偶尔爆出火星,噼啪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或许,我们可以先顺着他的意,稳住他再说?”杨浩打破沉默,语气带着试探,“边军那边至今没动静,想必也在观望,只要我们先把事情压下去……”
“压下去?”杨烁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你真当秦猛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能凭一堡之力,就那么几十个兵丁,平了冷艳山,又全歼千余府兵,绝非莽夫。一个戍堡的兵力,能做到这些,背后没人撑着,你信吗?”
“刘德福鼓动你调兵,看似是报私仇,实则是把刀递到了边军手里。”
“谋反的罪名,可不是靠几句‘误会’就能撇清的。”
杨烁走到杨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你得摘干净,就说当初是被刘德福蒙骗,切勿沾半点干系。”
“至于刘德福……”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留不得,但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你去刘家一趟,就说我会帮他周旋,让他安心等着,别再闹出别的动静。”
杨浩心头一震:“父亲是想……借他人之手?”
“刺史大人那边,我自会去说。”杨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刘德福这些年给刺史的‘孝敬’,可不少。如今他出了事,刺史岂能坐视不理?”
“还有府里的几位同僚,哪一个没受过刘德福的好处?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倒台的。”
杨浩点头应下,刚要转身,却被杨烁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