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其尚要回家去了,生产队管得很严,一个出身不好的人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周晓琳希望他留在这里,每天回忆九龙山,重温那黄金的岁月,以排遣身边的烦恼。她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充份地信任,不猜忌,不设防,不逼迫她变形。但这是做不到的,他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他要走,她不能勉强挽留。就象太阳要下山了,留也无用。她很清楚,她跟他虽然有着不肯分离的感情,但绝无缠绵和酸涩。
周晓琳不得不陪着他到车站买了第二天早上的火车票。俩人说着鹦鹉,说着他们共同熟悉的人和事,朝家里走去。
当路过柳艳芝家门前的时候,周晓琳无意中扭头朝屋里望了一眼,看见她母亲胡珙玉正在刷墙。她火一冒,顿足把她叫出来。
“妈妈,家里有客人,你还在干这个,你……”
“嘘!”胡雅洁做了个手势,小声说,“没有办法,已经开头了,不干完不行。”
“象个可怜虫。”周晓琳嘟嚷着。
“你知道什么!”胡雅洁瞪她一眼,回头对闻其尚说:“对不起呀!本来想给你做点儿好吃的,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小龄她姐姐叫回来了,让她在家里忙着。我那大女儿比小龄能干,有她在跟我自己在是一样的。你们先回去,我干完就回,不用等我吃饭了。”
闻其尚没等她说完便接过她手上的刷子要帮她刷墙。周晓琳一把夺过那刷子来还给母亲,拉着闻其尚的手说:“我们走。”
回家走进大门,头一抬便看见周松龄正在楼道上忙着,油锅里嗤嗤作响,散发出浓重的油香。
上得楼来,作了介绍。周松龄望着闻其尚淡淡地笑笑,便仍旧埋头做饭去了。周晓琳给客人泡上茶,找出一本残缺不全的连环画来让他看。
姐妹俩已经有一个月不曾见面了,见面总该有话说。
“爸爸呢?”周晓琳问。
“到街上看报纸去了。”
周国强上街看报纸,可算是新鲜事物。往常,象他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怎么会到报栏底下去消磨时间呢?他自己订阅的报纸杂志就无法一一过目。
周松龄是能干的,这与她讲求实际的生活态度有关。她主余,“人在世上,吃好穿好,舒舒服服活到老。”因此,她很注意学习烹调技术,以待将来结婚成家了,把生活摆弄得尽可能舒适一些。她一直在为妹妹的处世态度担忧,总是劝她跟自己一样,实际一点,可是周晓琳不听,姐妹俩经常发生争执。姐姐认为,妹妹的将来肯定是一个悲剧,而悲剧的形成,跟她在家里的地位有关。她是小女儿,受着妈妈的娇宠,单纯,任性,清高,不能适应社会环境。早些时候,周松龄曾经企图以正面说服的方式影响妹妹。周晓琳不听,反唇相讥。姐妹俩的关系变得不那么融洽了,见面说话,多是带着软刺的。
“这就是你的结拜哥哥?”周松龄不以为然地问。
“是的。”周晓琳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应该叫我什么?”
“也比你大一个月,你也该叫他哥哥。”
“得了,我可没劳驾你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哥哥回来。”
“你看不起?”
“哼!”周松龄把嘴一撇,“不敢。你没见我正在做菜招待他?”
油锅里冒烟了,周松龄手忙脚乱,周晓琳站在一旁插不上手。姐妹俩从外表到个性都有明显的差别,又都是出众的。从她们身上可以看出她们的父母是什么人,知道她们-->>是在舒适的环境里长大的。细心人还能察觉,这一对姐妹的举止、穿着,一一笑,都记录着家庭的不幸。
“妹妹”周松龄搓着肉丸子,尽可能小声地说,“你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