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搬到这样一个地方来了?三年前见他时,他住在城里。
那个地方的门牌号码已经记不清了,要去找还能找到。那也是一个神秘的所在,穿过一条又长又窄的小巷,来到尽头,有一幢破旧的小楼。绕过小楼,眼看无路可走,有一余仅够侧身过人的小木门安在一垛砖墙上。从小术门进去,是一间不成形的黑屋子,那边还有一余门,可以从另一条小巷出去。
他好象是单身汉,没见他家里有老人和小孩,只有一余单人床,铺盖简陋,不干净,散发着烟草和汗的气味。地下有一个煤油炉,炒菜的小锅挂在墙上,酒瓶在墙脚排着队,饭碗和酒杯零乱地摊在小饭桌上。
那次跟他打交道是姐姐引见的。姐姐称他“老顾”,也不知是他姓古还是什么外号之类。
姐姐在把周晓琳引去见老顾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情绪有些反常。时哭时笑,脾气不好,有时还偷偷地喝酒。周晓琳问她心里有什么事,她说话吞吞吐吐,象是在掩饰什么。
有一回,她从沉思中忽然抬起头来,无头无尾地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妹妹,幸亏我们都是女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再问她就不说了。
后来,她的生活发生了奇迹,把户口迁回城里来了,并且很快便参加了工作。她的幸遇是一个谜,对谁都不说。母亲问她,她厌烦,逼急了就说一些难听的话:“谁叫我爸是个臭知识分子!一无地位二无权,不如一个卖肉的。人家的父母有办法,上学、招工都是安排好了的。我们没有那份福气,无依无靠,只好靠自己。好不容易回城当了个集体工,还怀疑我来路不正,逼着我,象审犯人似的。”从此再也不敢问她了,无能的父母管不了子女的事。
姐姐的问题解决了,剩下妹妹无着落。街道上一天催三次,叫她下乡去当知青,甚至扬要吊销她的户口,逼得一家人发了疯。女孩子下乡当知青,哪家的父母能舍得?周晓琳已经下过乡,吃过苦,再去一次实在不甘心。谁不知道当知青的滋味?去了还能不能回来?千方百计也要混过这一关。
一家人都知道周松龄有办法,希望她能帮帮妹妹的忙。周松龄含含糊糊,总是不敢应承,说一千次也无用。
有回她看妹妹实在被逼得太苦了,便邀她到公园里去划船散散心。她们把船划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姐妹俩并排坐在船尾谈起话来。
姐姐说:“妹妹,我看你越来越漂亮了,象一朵初开的百合花,水灵灵的,叫人怜爱。可我们生的时候太不好了,花开花谢不由人。唉!你这模样儿下乡去,容易招惹是非呀!我真怕你一夜醒来花谢了。”
妹妹说:“姐姐,你的处境比我好得多,怎么说起话来总是一个伤感的调子?”
“唉!”说伤感,更伤感,姐姐叹声气说,“谁叫我是姐蛆呢!你有姐姐关心,我可再没有姐姐了。做姐姐的不能不把担子挑重点。妈妈先生了我,是要给你垫脚的。”
“你在说些啥呀!”
“没有啥,说得好玩的。”
双桨打在水面上,激起一朵朵浪花。水珠儿抢着阳光,把它撕碎,还原了七色光谱。你得到红色,我得到蓝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闪闪忽忽,争相呈现,美极了。小船在浪花的拍打下缓缓移动,象吟着一首梦境里的歌。
姐姐收住桨,郑重地说:“妹妹,我想好了,准备给你解决工作问题。”
“真的么?”
“真的。不过,你要绝对照我的安排去办,不许问这问那,能做到吗?”
“我相信姐姐,你不会欺骗我,不会害我。”
“是的。还有一条,事情办成以前,不要跟爸爸妈妈说。办成了也不许说是怎么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