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这样昔苦哀求留在城里呢?为什么?我给家里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呀!爸爸和妈妈是从来不吵架的,甚至连高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妈妈总是依着爸爸,因为他正确;他一句是一句,说了就不收回。他们是一种夫唱妇随的关系。妈妈乐意,她总是那么幸福,那么满足。可是现在怎么啦?生活变得那样不顺心,他们居然吵架了。哭的哭,骂的骂“互相埋怨,恶语伤人,多不好啊!
“都是为了我。我让他们操心,我使他们为难,害得他们焦头烂额,一筹莫展。麻烦出在我身上,他们却从来不要求我怎样。他们心疼我,把我看得重。我是他们的小女儿,小女儿是最受宠的。他们把对儿女的爱几乎全部集中在我身上。这两个可怜的老人!是老人了,爸爸六十多,妈妈五十多。从前是一心为了事业,现在是一心为了我。我受得起吗?为什么要占去一个专家和一个退职教师的全部精力?他们是为了培养我接班?不是。是为了把我从死里救活?也不是。不过是想让我过得舒服些,少吃一些苦。这样合算么?
“尤其不合算的是,家风变得俗气了,人格降低了。我害了妈妈,使她失去了受人尊敬的过去,变成了毫无价值的庸俗小人。在柳艳芝面前低三下四,巴结讨好,不怕别人看了恶心。她甘居于一个已经变得很坏的女人之下,给爸爸丢脸,给门庭抹黑。她一定是又做了什么更大的丑事,所以使得爸爸发那样大的火,他自己也羞愧得痛哭。这叫人多不安哪!
“我看不起她,经常喝斥她,挖苦她,给她以打击。我并没有体谅她的心,我是不懂事的。象一个乞丐的孩子,吃着母亲讨来的饭,还嫌她腌麟,不要面子。想起来,这是不该的,没有良心。可是,谁叫她那样做呢?她不知道把自己看重一些吧?那么轻易地扔掉了尊严。她实在太可悲了!
“都是为了要把我留在城里,找一份工作,成天守在他们身边,过安稳的日子。一般的父母都有这个愿望,尤其是那些做母亲的。一般的子女都心安理得。我为什么也是这样?不会争一口气么?不公平,受欺负,自己就不能有点骨气么?
“象姐姐那样,付出的代价也太高了!心灵上受那么大的损伤,永远治愈不了。一步失足,开始堕落,自暴自弃,恢复不了信心。得来的又是什么呢?那么一个乏昧的环境,玩着那么低级的游戏。心里空虚,寻找刺激,以狂笑掩盖内心的悲啼。到底有什么好处?无非是每月能领一份工资。
“又能有什么样的好运气在等着我呢?一定会比姐姐强些?天知道!我既没有上过大学,又不是政治上吃香的人。跟别人比,也许只有一门不算弱,那就是外表。讨厌!偏偏生了这一门特长,到处招惹奠名其妙的跟光。小时候说我漂亮,我高兴;现在听人说我漂亮,心里就反感。漂亮是表面的,是天生的装潢,炫耀装潢是可悲的。
“这几年过得真不如意,苦苦挣扎,什么也没有得到。一年又一年,年年如此,被人嘲笑,“喜鹊子“。人们不需要我,排斥我,驱赶我。我成了一只失群的孤雁,在荒漠上哀鸣,招来兀鹰的眈视,狐狸的袭击,防不胜防。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呀!
“美好的童年时代哪里去了?明净的眼睛,纯真的欢笑,和谐的歌声,哪里去了?曾经是那么天真地学雷锋,红旗的一角,在胸前飘呀,飘呀!烂漫的、无邪的梦,失去了!多么可惜!-->>
“那时我盼望快点长大。记得第一次穿妈妈的鞋,脚下起风了!我跑到街上,跑到同学家里,逢人便说:“我妈妈的鞋。“我在宣告一个惊人的喜讯:我已经长大了!于是,我喜欢含羞地低下头去,不再跟男孩子们一起玩。搂着我的小姐妹的脖子,说着悄悄话,心里装满了秘密。”
“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沿着那条不变的路子走到今天,还要到明天和后天?要能永远是天真的小妹妹该有多好!宁肯不作姐姐,不做阿姨,不要那神秘的幽会。依旧是飘呀,飘呀,一百年,一千年——我多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