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恩来总理逝世一周年的日子里,长沙五一路那座象山一样高耸着的市委大楼的围墙外面,出现了一个图文并茂的大字报纪念专刊。
一年以前,在总理逝世的时候,人们哭得捶胸顿足,却又不敢把内心的悲伤和忧虑倾吐出来。街上的行人佩带着黑纱,低头默默地走路,好象是在寻找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地洞,去那里互吐衷肠。在那个有名的丙辰清明周的日子里,长沙的老百姓也曾经跃跃欲试。不过,刚刚在五一广场贴了两条大标语,就受到了压制。
那时人们的心里话是不能说的,现在能不能说,也还存有疑问。终于有一群勇敢的人,大胆而巧妙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
这也是大多数老百姓的心愿,因而引来了成千上万的人,把这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人们仰望着那巨幅总理画像,默哀,沉思;朗诵着慷慨激昂的诗文,泪流满面。有的人在大字报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评语;有的捧着笔记本,边读边抄;有的站在自行车货架上,对着大字报和人群拍照;还有的人从早到晚在这个地方流连忘返,失了魂。
专刊的作者们轮流守候在这里,观察读者的反应,从中察悉民心。忧国忧民的青年们,在人群外围展开了小声的议论。
其中有一个身板结实的青年,已连续两天在这里徘徊。他皮肤黝黑,相貌端正,衣着朴素,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绿色帆布军用挎包,夹着一把雨伞,脚上穿的胶鞋有泥。显然是外地来的,很可能还是从农村来的,只是相貌特征不象标准的农村青年。
头一天,他把大字报内容全部抄录在自己的本本上了。笫二天,他写了一余小纸条贴在专刊一角:专刊的作者同志们:
读了你们感人肺腑的诗文,我彻夜难眠,总觉得你们犹未尽。我虽来自偏远的湖乡,鲜闻寡见,而心是与你们相通的。我很想见你们一面,谈谈心里话,不知愿意否。如蒙赐见,请于明日上午在此相会。我的特征是,背绿色军用挎包,夹雨伞,手执大红色笔记本。
一个忠实的读者
元月十一日,天一亮他就来了,打量着每一个在专刊前面停留的人。
这一天来看大字报的人比前两天略少,但仍然是黑压压的一片。那个要求见作者的青年,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只要听到有人议论,他就停下步来。
“这是搞什么呀,好象只有他们最热爱周总理。”
这几句话很刺耳,那青年连忙回头寻找说话的人。
“啥玩意儿,咬文嚼字的。”
又说了一声。这回把说话的人找到了。
“嘻嘻!写这么长的诗,多少稿费?”
背挎包的青年忍不住了,抓住说话人的肩膀一扭,使他转过身来。原来他是茹小明。
“怎么啦?”茹小明脸有怒色地问。
“你刚才说些什么?”背挎包的青年瞪着愤慨的眼睛。
“我说些什么,关你什么事?。
“还有一点良心吗?”
“良心是啥玩意儿?哼,不懂。”茹小明说完便扭过头去,想走开。
“站住!”
背挎包的青年是个火爆性子。这一声喝令,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纷纷摆过头来。茹小明站住了,回头说:
“怎么,想打人?”
“象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到这种地方来。
“这块地方你买下啦?”
“我为你感到悲哀。”
“我为感到可耻。
“你……”
背挎包的青年本当以更有力的语来教训他,这时候却突然哑了。他望着他,好象在回忆什么关于过去的事。茹小明也是一样,楞楞地盯着对方,脸红了。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来,悻悻地转身离去。
茹小明蹬上自行车,不断回头余望。背挎包的青年消失在密密匝匝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