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喜苑回家了!
他走进门的那一刻,一屋人全哑了。他与亲人们已经离别整整十年!十年里,父母老了,兄妹大了,样子变得难以相认了!
“爸爸!妈妈!小妹!”
一声亲热的称呼,打开了大家眼睛里的河坝,泪水哗哗放出来。
周国强晕了过去。一家人全都扑到他身边,探脉,呼喊,慌作一团。
他醒了,含着眼泪笑了,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大家不让,把他按下去,盖好被子。
别后多年的事,一时一刻是说不完的。母亲下了命令,叫大家一齐动手,弄一顿好吃的。
周国强想起,应该立即去通知大儿子和大女儿回来。这件事归周晓琳去做。
楼下那个塑料瓶花厂的女工们听到了消息,也轮流走上楼来看,祝贺他们一家团圆。其中有些人曾是周喜苑的同学,有些则是头一次见面。周喜苑那荚武、强壮的体魄,黝黑发亮的皮肤,引起女人们投来羡慕的眼光。他那顽强的个性和富有传奇色彩的经历成了她们闲谈的话题,至少可以讨论一个星期。
周喜苑在小院子里转了一圈,与所有碰见的人都点头微笑。他总是觉得那些人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是为了无偿地占据了这个小院子的缘故。可周喜苑并没有丝毫的不快,他在回忆儿时的恶作剧和梦。他发现有一个人不敢正眼望他,小心翼翼地躲闪到一边,为他让路。这个人就是骆驼。
嫂子抱着孩子回来了,盯着这个头一回见面的小叔子左看右看,嘴里虽没有说什么,心里是赞羡的。她变得勤快起来了,把孩子交给周喜苑,争着帮忙做饭。她一边干活,一边用骄傲的口吻谈起了她的丈夫。
“他一天到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学校领导看上了他的业务,把一个尖子班交给他。要抓升学率呀,全校的希望就在他身上啦!他这一红,把我也拖进去了。他不光不能帮我一点忙,我还要经常给他准备夜餐呢。木匠工具也生锈了,叫他在墙上钉个钉子都没有时间。教育局也不知怎么那样看得起他,连局长都来听他的公开课。以前我还没有看出来,他还蛮有点鬼聪明哩。早些年也没见他比别人多钻一点业务,不知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样行了。那时候我只晓得他做木工不要拜师傅,没有想到他还是个好老师,今天他弟弟回来了,我跟他讲,这是大喜事,你就把工作暂时放一放吧!他说,不行啊!已经约好了,晚饭以后有两个学生要来补课。他要我告诉弟弟,他尽量早一些来,叫大家先吃饭,不要等他。”
躺在床上的周国强听了大媳妇这些话,高兴得连病都轻多了。又见那胖乎乎的小孙孙在他叔叔怀里格格地笑,真想揪一揪他的小脸蛋。这时候他才体会到疾病是多么讨厌的东西。自从第一次中风以来,他已习惯于老是这么躺着,好象正在经历一个长长的冬眠。他甚至并不想认真尝试一下自己的活动能力,以为从此再也不会起床了。可是今天,他产生了要起床的强烈愿望,家里人不给他穿衣服,他居然把被子掀了,象一个任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