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神经外科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科室的骨干,气氛严肃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江语坐在最末尾的位置,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是这次手术病人的详细资料。她已经把这份资料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每一个数据都烂熟于心。
这是她答应顾叙白后,第一次以手术搭档的身份参加术前讨论会。
她把头垂得很低,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顾叙白坐在主位,白大褂没穿,只着一件深灰色衬衫,袖口挽起,神情专注地听着主治医生的汇报。他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又冷峻,与身边那个和蔼可亲的科室主任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全程没有看过江语一眼。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当众的斥责更让人难受。江语捏着平板的指尖微微泛白。
“患者,女,78岁,颅内深部胶质瘤,位置刁钻,紧邻重要功能区,手术风险极高。”主治医生汇报完毕,看向顾叙白,“顾主任,这是患者的最新影像资料。”
投影幕布上,大脑的三维成像图清晰地显示出一个形状不规则的阴影,像一棵扎根在生命中枢的毒树。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顾叙白站起身,走到幕布前,拿起激光笔,红色的光点精准地落在病灶上。
“肿瘤边界模糊,呈浸润性生长,已经压迫到丘脑和脑干。”他的声音冷静而沉稳,开始分析手术的难点和切入路径,“传统的手术方式,术后并发症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七十。”
他一边说,一边在图像上勾画着手术的预设路线,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权威和老练。
江语抬起头,看着那个在光影中侃侃而谈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七年前那个躺在病床上,会因为疼痛而皱眉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如今这个光芒万丈、能掌控他人生命的神外专家。
而她,却还停在原地。
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身姿窈窕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化着精致的淡妆,长发微卷,气质温婉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骄矜。
“不好意思,我是患者凌老夫人的孙女,凌依,听说各位专家正在讨论我奶奶的病情,冒昧过来旁听一下。”
她的声音很柔,但话语间却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
科室主任连忙站起来,热情地招呼:“是凌小姐啊,快请坐快请坐。”
凌依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笔直地落在顾叙白身上。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恋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爱慕。
“叙白?”她轻唤了一声,语气亲昵,“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他们说从国外请来的专家是同名同姓的呢。”
顾叙白停下讲解,回头看向她,脸上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
“凌依。”他点了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了我奶奶啊。”凌依几步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站定,仰头看着他,抱怨道,“你回国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要不是这次我奶奶生病,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联系我了?”
她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带着只有在极其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有的嗔怪。
顾叙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是江语从未见过的柔和。
江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点点收紧,透不过气。
原来,病人是凌依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