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卯时。
剽姚校尉的八百骑已抵东侧沙丘的卫大将军补给处。
张柏正指挥士卒卸粮草,见彼等到来,当即令人抬水迎上。
赵隶引‘踏雪’就水,马俯首时,他见它右前蹄微跛,蹲而视之,乃蹄底嵌一尖石。
——遂从怀中掏药草,就河水啮碎,以布裹于蹄上。
刚裹毕,便见公孙敖之卫士牵二匹陇右马至,笑道:
“赵厩长,赖君所送乌孙马
——公孙将军君识马,令某将此二匹革鞮损之马付君,且携盐一袋,乌孙马拌盐饲之,更耐风沙。”
赵隶接盐袋,忽忆昨日送马时,公孙敖正蹲于粮车侧检视麻袋,见其至,便指马厩:
“陇右马脚力弱,以君之乌孙马易之驮粮,君再为易新革鞮
——粮道安危,系于此马。”
赵隶摸着盐袋,对卫士道:
“替我谢公孙将军,马掌都换好了,这盐我记下了,回营便给马拌料。”
“俘虏已点毕?”
去病问挛鞮。
挛鞮手持木牍,其上以炭笔书数,答道:
“男丁一千二百七人,牛羊三千余头,昨擒之籍若侯、季父等,皆随于后。邢山领五十骑押护,行稍缓。”
“令其速跟。”
去病接过张柏递来的炒粟,啮一口问:
“卫大将军今在何处?”
“张骞所领向导,主力屯漠南河中游,距此百二十里。”
张柏指着舆图上的狼山嘴
“彼处有胡杨林,可匿马,大将军令我等午时前至,共点战利品。”
徐自为正给士卒分干粮,听见这话,将饼纳入口中:
“那得赶紧走——昨日风平其路,若迟至,苏将军必遣使促之。”
辰时三刻。
部伍往漠南河中游出发。
刚走二十里,邢山自后追至,禀道:
“苏建将军突围至阴山南麓了!身边仅余十骑,皆带伤,战马也只剩三匹
——他说赵信降匈奴时,单于兵追了三十里,若不是借着风沙,怕是走不掉。”
去病眉峰紧锁,赵信降匈奴,我军行军路线、补给点他都知晓,当即道:
“令张柏从辎重队拨五十斤炒粟、十包伤药,你带二十骑去接应
——告诉苏建将军,到了主力营寨,先把赵信降后的军情说清。”
邢山应喏,转身时,赵隶已牵来两匹备用马:
“这两匹乌孙马脚力足,你带过去,好让苏将军的人换骑。”
去病望天色
——当日晴,日头炽烈,沙上热气蒸腾。
“让马走慢点,勿中暍。”
赵隶忽然拽了拽他的马缰:
“剽姚校尉,前草有异。”
果然,前方芨芨草皆倾一侧,似为马群所践。
挛鞮蹲下来摸了摸草根,湿的:
“是新踩的,至多半时顷前过马——观蹄痕,约百余匹。”
“右贤王的残部?”
徐自为立刻拔刀。
去病按住他的手:
“勿惊主力,邢山率二十人前探,见人勿击,还报即可。”
邢山领命而去。
去病让部伍在沙丘后停下。
赵隶乘隙给马喂盐
——乌孙马连日驰数百里,需补盐以壮力。
巳时。
邢山回来了,带回来个匈奴少年:
“是右贤王的牧奴,说彼等的人往西北逃了,怕被卫大将军的主力追上——未携粮草,唯带弓箭数副。”
少年哆哆嗦嗦的,指着西北方向
“那边有个干涸的海子,彼等藏在里面。”
“不必管。”
去病视日影
“卫大将军的主力自会清剿。我等自行其路。”
——彼等是抓贵族,清剿残部乃主力之责。
午时方至,卫青营寨已入目。
胡杨林中立大将军青纛旗。
张骞立于营门眺望,见其至,即令人通报。
去病刚入寨,卫青便自主营帐出,甲胄未卸
——显是刚与公孙贺、李蔡论兵毕。
“擒得籍若侯与季父?”
卫青的声音很稳,目光落在被押着的俘虏身上。
去病点头,把桦树皮军书递过去:
“季父部人右贤王余众在漠南河上游,张骞兄认得路吗?”
张骞接过军书,手指划过字迹:
“认得,其地曰断云谷,谷中有水,彼等跑不远。”
卫青接过桦树皮军书,对侧立李蔡道:
“你带三千骑去断云谷,午时启行,日暮前返——勿深追,主力明日回定襄。”
李蔡拱手:
“喏。”
苏建过来,手里拿着木牍:
“剽姚校尉所获俘虏、战利品,已令人登录。按军规,男丁没为奴,牛羊充军食,金饰、印信当送长安报捷。”
卫青颔首,苏建把军报放在案几上,退至帐外。
至未时。
去病在帐里看卫青的行军图。
赵丛怀抱木牍入帐:
“剽姚校尉,李军掾令末佐呈俘虏口供抄本——他说长安那边报功甚急。”
去病指着图上的
“归告李军掾,把籍若侯、季父名氏需标显,明日一早回师,让厩令饱饲战马,待下次用。”
赵丛应喏而去。
徐自为和挛鞮在帐外分战利品。
邢山得了个匈奴人的弓,正拉着弦试手感。
去病出帐,见赵隶为梳鬃,沉稳道:
“这次你功劳不小。八百匹战马只损耗几十匹,回长安后,我必向陛下禀明,为你脱籍。”
赵隶目露亮色,急屈膝拱手:
“谢校尉!若能脱籍,校尉便是奴的再生恩人!”
去病尉抬脚虚踢了他一下,笑道:
“少来这套。咱几兄弟,我都记取。军功该得的恩赐,脱籍是最实在的
——往后更需尽心,立军功方得遂所愿。”
赵隶摸着被踢的胳膊,憨笑:
“那是!到时先娶妇,再迎阿父…”
去病瞥他一眼:
“你不顾玉儿与礼弟?”
赵隶一拍额头:
“哎哟!瞧我这记性!先接他俩,再接阿父!”
去病没再接话,转身往主营帐走。
赵隶低头摸青骢马,小声嘟囔:
“阿父,再待些时日…”
第五日的晨光刚漫过漠南河的河滩时。
去病已在卫青的主营帐外候着。
帐内传来公孙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