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事件过后,家里表面的平静下,涌动着更深的暗流。
苏清颜依旧深居简出,东厢房如同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寂静得令人心慌。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更加凝实的屏障笼罩了整个小院,连空气似乎都比外面清新几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那是苏清颜加强结界后的效果。
父母变得更加沉默寡,母亲去院子里喂鸡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仿佛生怕踩碎了什么。
祖父则时常坐在藤椅上,望着天空发呆,手里的烟袋锅很久都不见冒一次烟。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不仅仅担心黄皮子的报复,更担心请来的这位“仙家”本身。
而我,在经过最初的恐惧和震撼后,一种奇怪的情绪开始滋生——不甘。
是的,不甘。
我像一个脆弱的瓷器,被严密地保护在这方寸之地,生死完全系于他人之手。苏清颜强大、冷漠,她可以随手碾死伥鬼,可以轻易操控凡人心智,在她眼中,我或许与那只撞上门来的飞蛾并无本质区别,只是契约规定下需要看护的“物品”。
这种无力感让我窒息。十年噩梦,如今更是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难道我只能这样被动地等待,等待黄皮子下一次更阴毒的攻击,或者等待苏清颜某一天提出那个未知的、可能同样可怕的要求?
这种情绪在张承影出现的那天,达到了。
那是伥鬼事件后的第四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灰蒙蒙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正坐在堂屋里,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旧书,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个清朗、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的男声:
“请问,陈守拙陈老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穿透了小院的宁静。
我们全家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最近家里闭门谢客,连张婶那样的老邻居都尽量回避,这会是谁?
祖父皱了皱眉,示意父亲去应门。父亲走到院门口,隔着门缝谨慎地问道:“谁啊?找我爹有什么事?”
门外的年轻人客气地回答:“晚辈张承影,自龙虎山而来。听闻陈老先生乃此地耆宿,通晓民俗古礼,特来拜会请教。”
龙虎山?!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那可是道教祖庭,正一派的祖庭!他们的人怎么会找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来?还指名道姓要找祖父?
通晓民俗古礼?这借口找得可真够蹩脚的!我心下一沉,瞬间联想到了苏清颜!难道是她的存在,被龙虎山察觉了?人妖殊途,更何况是“请仙”这种近
乎邪道的行为,在正统道门眼中,绝对是离经叛道的大忌!
祖父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深吸一口气,对父亲点了点头。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挺拔,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道袍,洗得有些发白,却十分整洁。
他背上斜背着一个长条形的青布包袱,看样子像是剑匣。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正气,眼神清澈而锐利,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既亲和,又不失方外之人的出尘气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看似普通的青铜指环,上面刻着细密的雷纹。
他站在门口,目光快速地扫过院子,当他的视线掠过那间紧闭的东厢房时,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嘴角那丝笑意也微微收敛了一些。
果然!他感觉到了!
“小道张承影,见过陈老先生,见过各位。”他收回目光,对着院内的祖父和我们,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礼数,动作流畅自然,不卑不亢。
祖父站起身,还了一礼,语气谨慎:“原来是龙虎山的高徒,失敬。不知张道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老朽一介乡野村夫,恐怕当不起‘请教’二字。”
张承影微微一笑,笑容阳光,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陈老先生过谦了。晚辈奉命下山游历,体察民情,听闻贵地近日似有‘不净之物’扰攘,气息颇为特异,故特来查看。方才在村口,便感应到贵宅方位气机非凡,似有‘仙灵’驻-->>跸?不知老先生可否为晚辈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