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东北的九月末已透着扎人的凉意。
知青点那排土坯房裹在浓白的晨雾里,风一吹过,檐角挂着的破麻袋片簌簌作响,刘明哲刚掀开补丁摞补丁的棉被,一股凉气就顺着领口往骨头缝里钻。
昨夜最低温怕是逼近了零度,他缩着脖子摸出放在炕头焐着的粗布褂子,匆匆往身上套。
揉着酸胀的腰挪出屋,鼻尖先撞上一股混杂着霉味、汗味和柴火烟的气息,这是知青点的“标配味道”。
昨晚他裹着薄被听了半宿同屋人此起彼伏的呼噜,窗纸漏风灌进来的寒气把脚冻得发麻,此刻只觉得浑身提不起劲,满脑子都是“生无可恋”。
虽说他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别人能够吃的苦,他也可以吃。
只是,有条件的情况下,还要给自己找罪受,那绝对不是刘明哲想要的。
今天是他们这批新知青到靠山屯大队的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不用上工的清闲日子,过了今天,就得跟着老社员去地里赚工分。
相比之后那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累,刘明哲更怕的是每天累得散架回来,还得在这憋闷的土屋里受熏。
“盖房子这事,说啥也得抓紧!”转身离开了知青点,来到了村子里的压水井旁,金属井柄上凝着层白霜,握上去冰得手一哆嗦,吱呀作响的压水井费了半天劲才压出半桶水,带着土腥味的凉水泼在脸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倒也清醒了不少。
抬头望向村东头,晨雾渐散,几户农家的烟囱冒出袅袅青烟,那烟裹着玉米粥的淡香飘过来。
眼下虽说物资匮乏,可总归还是有口吃的,虽说撑不到但也饿不死。
刘明哲洗漱之后,裹紧褂子往村书记家走,脚下的土路沾着露水冻得发硬,踩上去“咯吱”响,路边的谷子地刚抽穗,绿油油的叶子上挂着白霜,太阳一照,折射出细碎的光,偶尔有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惊起的露水簌簌往下掉。
路过饲养院时,老饲养员正哼着《东方红》喂牛,裹着的老棉袄油光锃亮。
牛棚里传来“哞哞”的叫声,混着远处生产队上工的哨子声
到了王桂富家院门口,一推大门便是开了,院子里晒着的一捧玉米棒子沾着霜花,王婶正蹲在灶台边烧火,土灶里的柴火噼啪响,火光映得她脸上通红。
鏊子上的玉米饼子已经烙得金黄,旁边的笼屉冒着热气,掀开布帘一看,几个白面馒头暄腾腾的,细粮的香气混着灶膛的暖意,把门外的寒气挡得严严实实。
“明哲来啦!快进屋暖乎暖乎!”王桂富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是自己用竹子做的,烟锅里的旱烟丝冒着火星,见他来立刻把烟杆在鞋底磕了磕,起身迎过来时,棉裤上沾着的草屑簌簌往下掉,“知道今早冷,让你婶子早把炕烧上了,还蒸了白面馒头,补补身子。”
刘明哲笑着进了屋,土墙用白灰刷过,墙上贴着“农业学大寨”的年画,炕桌旁的火墙摸上去滚烫。
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玉米粥和白馒头,粥里还卧了个荷包蛋,这在年代,鸡蛋那也是稀罕物,一般只有招待贵客才舍得煮。
他刚坐上炕,一股暖流从屁股底下窜上来,发凉的脚终于暖和了过来。
“婶子,您太破费了!”刘明哲嘴上客气,心里却着实满意,说着就要起身,“我来帮您烧火吧。”
王婶连忙把他往炕沿推:“别沾手,炕头坐着就行,这火墙刚烧起来,正好烘烘你的褂子。”
王桂富也附和:“进屋上炕,咱爷俩唠唠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