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的脚步,无声无息。
他一步迈出,便来到了镇元子的身边,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
“见过镇元大仙。”
叶晨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镇元子的耳中。
镇元子那投注在孩童身上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他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叶晨,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帝君也来了。”
他对着叶晨,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地仙之祖,与世同君。
哪怕是面对叶晨这位如今在洪荒之中权势滔天,搅动无边风云的紫微帝君,他依旧保持着平等的姿态。
叶晨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还在往嘴里塞着草叶的孩子身上,状似随意地开口。
“大仙不在五庄观清修,怎会突然有兴致,来这人族部落之中?”
他问得直接。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绕弯子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镇元子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那个孩子,那双历经了无尽岁月的眼眸深处,泛起了一丝难以喻的温柔与激动。
“贫道……是为了一位故人而来。”
故人?
叶晨心中一动,他知道,戏肉来了。
他顺着镇元子的目光,看向那个孩子,故作好奇地问道。
“哦?不知大仙的故人是……”
然而,他的话还没问完。
镇元子却忽然打断了他,转回头,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叶晨。
“帝君,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若非通天道友告知,贫道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我的那位老友,竟有如此天大的造化,转世成了人族地皇。”
轰!
镇元子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混沌神锤,狠狠地砸在了叶晨的元神之上!
叶晨整个人,当场就懵了。
通天?
通天教主告诉他的?
这……这怎么可能?!
神农是红云转世这件事,乃是后世神话中的隐秘,是他这个穿越者最大的底牌之一!
他正准备用这个秘密,作为说动镇元子这位顶级准圣,将地仙一脉彻底绑上天庭战车的杀手锏!
结果呢?
他紧赶慢赶地跑过来,剧本都想好了,台词都准备好了。
结果人还没开始忽悠呢!
镇元子直接就给他来了一句:我知道了,是通天告诉我的。
通天这是怎么知道的?
截胡,这是赤裸裸的截胡!
叶晨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应该啊。
虽然通天是圣人,但是也不应该知道此事才对。
这剧本不对啊!
通天教主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难道他也是穿越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可是盘古元神所化,根正苗红的玄门圣人。
那是怎么回事?
圣人推演天机?
也不对!此事关乎人皇,关乎人道,天机早就被搅成了一锅粥,就算是圣人,也休想推演出如此精准的秘闻!
否则的话,元始天尊和西方二圣,早就把人皇之师的功德抢破头了,哪里还轮得到他截教?
叶晨的脑子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在其中碰撞,炸裂!
他想不通!
完全想不通!
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武器,怎么就突然被通天给提前打出去了?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季的白菜,眼看着就要成熟收割了,结果第二天起床一看,被隔壁老王连地都给刨了!
憋屈!
太憋屈了!
看着叶晨那瞬间僵住,变幻不定的神色,镇元子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知道了此事而感到惊讶。
镇元子叹了口气,对着叶晨深深一拜。
“帝君,贫道还要多谢你。”
“若非你从中斡旋,为红云谋得这地皇之位,他恐怕至今还在无尽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此番大恩,贫道,没齿难忘!”
这一拜,是真心实意。
镇元子虽然性情孤僻,却最是重情重义。
叶晨为他最好的朋友谋得了如此大的机缘,等同于再造之恩,他这一拜,拜得心甘情愿。
叶晨被他这一拜,拜得是更加懵逼了。
我?
我为红云谋得地皇之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通天,你到底和镇元子说了什么啊?!
叶晨现在有点抓狂。
他有一种,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大仙重了。”
叶晨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也是为了人族,为了玄门大义。”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告诉镇元子,通天在胡说八道,这事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吧?
那不是把刚送上门来的顶级大腿往外推吗!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帝君高义!”
镇元子显然没有察觉到叶晨内心的波澜壮阔,他只觉得,这位紫微帝君,当真是深不可测,胸怀广阔。
做了如此大的事,却不显山不露水,当真是高人风范。
“既然帝君也在此地,贫道便有一事相求。”镇元子郑重开口。
“大仙请讲。”叶晨打起了精神。
虽然计划被打乱了,但结果是好的。
镇元子,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己方阵营。
“神农证道,需尝遍百草,此乃其功德所在,亦是其劫数之源。”
镇元子的脸上,充满了担忧。
“贫道虽有地书护身,可镇压大地,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洪荒之中各种奇毒无数。”
“万一红云他……误食了什么洪荒奇毒,贫道怕是也束手无策。”
“帝君算无遗策,神通广大,不知可有万全之法,护我那老友周全?”
他这是来向叶晨讨要保险了。
叶晨闻,心中一定。
机会来了!
通天虽然抢了先手,但后续的事情,还得他来!
人皇证道,哪有那么简单。
这地皇神农的劫数,可不仅仅是尝百草那么简单。
他正要开口,将自己后续的计划说出,重新掌握主动权。
然而,就在此时!
异变突生!
“啊!”
一声痛苦的惨叫,从不远处那个孩童的口中发出!
只见那名为神农的孩子,在将一株通体漆黑,长着诡异纹路的灵草塞入口中之后,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刻。
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一层肉眼可见的黑气,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从他的脸上蔓延开来,瞬间遍布全身!
生机,在飞速流逝!
“红云!”
镇元子骇然失色,那万古不变的仙人之躯,在这一刻,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惊天煞气!
他一步跨出,瞬间便出现在了神农的身边!
那股恐怖的煞气,让天地都为之变色!
烈山部的上空,风云倒卷,虚空都因为镇元子失控的情绪而泛起涟漪。
然而,他再怒,再急,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单手一翻,一本古朴厚重,散发着无尽土黄色玄光的书册,瞬间出现在他掌心。
正是极品先天灵宝,地书!
“敕!”
镇元子并指一点,地书无风自动,悬浮于神农的头顶之上,洒下亿万道土黄色的神辉。
那神辉,厚重、博大、充满了大地孕育万物的生机。
神辉笼罩之下,神农身上那股不断侵蚀他生机的恐怖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被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一丝丝黑气,被那土黄色的神辉,从神农的体内强行剥离出来,然后被地书的力量,重新镇压回了洪荒大地深处。
万物生于土,亦归于土。
这洪荒奇毒,亦不例外!
叶晨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
还好,还好有镇元子在。
否则,神农这第一次尝百草,恐怕就要直接领盒饭,成为史上最短命的人皇了。
地仙之祖,果然名不虚传!
这地书的能力,简直就是天生的辅助神器!
能防,能控,还能解毒!
若是能把他彻底绑在天庭的战车上,天庭的综合实力,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
这一刻,叶晨对于拉拢镇元子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通天啊通天,你这波人头虽然抢得不地道,但送来的助攻,本君就却之不恭了!
在镇元子不惜耗费本源的救治下,神农身上的黑气,终于被尽数拔除。
他那张稚嫩的小脸,也从之前的青黑色,缓缓恢复了一丝血色。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神农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充满了关切与后怕的老道人的脸,以及旁边那个似笑非笑,眼神深邃的青年。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转头,看向了周围。
那些同样因为误食了有毒植物而痛苦倒地的族人,依旧在呻吟。
那些围在四周,满脸绝望与无助的族人,依旧在哭泣。
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对着镇元子,便要跪下。
“仙长!”
镇元子眼疾手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
“你伤势未愈,不可行此大礼。”
神农却固执地挣扎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也燃烧着一团火焰。
“仙长救了神农一命,神农无以为报!”
“但神农有一事相求!求仙长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救救我的族人!”
“更求仙长,传我辨识百草,救死扶伤之法!神农愿以这凡人之躯,为人族尝遍百草,寻得生机!让人族,再无缺医少药之痛!”
他的声音,还带着童音的稚嫩。
但那话语中的决绝与大宏愿,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叶晨心中暗赞。
这份心性,这份担当,不愧是天道选定的人皇。
镇元子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那道身影截然不同的稚嫩脸庞,听着这番话,心中百感交集。
是了。
这才是他的老友红云。
永远都是这般,心怀慈悲,为了别人,可以不顾自己。
哪怕转世为人,这份本性,依旧未变。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神农的头。
那万古不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温柔笑意。
“痴儿。”
“贫道可以教你。”
“教你感应大地脉动,辨识万物属性,分辨何为生机,何为死气。”
神农闻,大喜过望!
“多谢仙长!弟子神农,拜见老师!”
说着,他便要再次叩拜下去。
然而,这一次,镇元子却没有再扶他。
只是摇了摇头。
“贫道可以教你,却不能收你为徒。”
神农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困惑与不解。
“为……为什么?”
“是神农资质愚钝,不配做仙长的弟子吗?”
“不是。”镇元[子缓缓开口。
“你乃人族地皇,身负人道大气运,未来注定要证道混元,与天地同寿。”
“而你的老师,也早已是天数注定之人。”
“贫道,只是你的护道者,而非你的师尊。”
镇元子的话,说得云里雾里。
神农听得是半懂不懂。
叶晨却是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来了。
正主,该登场了。
果不其然。
就在镇元子话音刚落之际。
东方的天际,一道璀璨的金光,如同流星一般,划破长空,朝着烈山部的方向,疾驰而来!
那金光之中,蕴含着截教圣人的道韵,以及一股堂皇正大的功德之气。
金光落地。
一个身穿锦绣道袍,面容刚毅,气度不凡的道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正是赵公明!
他本是得了老师法旨,兴冲冲地赶来,准备迎接自己这桩天大的机缘。
可一落地,人就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洪荒第一宅男的地仙之祖镇元子,居然在这里?
还有……
叶晨师弟?!
他怎么也在这里?!
赵公明看着眼前这诡异的组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看看镇元子,又看看叶晨,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被两人围在中间,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孩童。
那孩子身上,萦绕着一股浓郁的人道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