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残壁上的全息影像早已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被真相震得外焦里嫩的修士。空气里还残留着西装男揉橘猪脑袋的虚拟触感，以及那句轻飘飘的“按时喂猫铲屎”的余音。

高明瘫坐在断壁上，手里死死攥着那本烫手的《跨界仙商战略规划》。扉页上，“三界模拟器1.0版·商业计划书”的水印，在残留的灵气微光下，像一张咧开嘲讽的嘴。玉清仙子失魂落魄，素白仙裙沾满了灰，她那柄能算尽天下破绽的金算盘掉在脚边，几颗玉珠散落出来，滚进了砖缝里。

“ppt……”玉清仙子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所以……我们这吞吐灵气、御剑飞仙、千年苦修、飞升证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份ppt造出来的幻梦？一场……大型沉浸式商业路演？”她猛地抬头，银发激扬，眼中燃烧着被欺骗的怒火，“那飞升呢？！雷劫呢？！长生大道呢？！都是骗我们氪金的付费墙？！我们算什么？！！是数据？是npc？还是……长在韭菜地里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她的质问在死寂的破庙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在场每一个修士的心脏。铁柱真人茫然地看着自己蒲扇般的大手，那曾能熔炼星辰、点化顽铁为法宝的手掌，此刻只觉得一片冰凉。百晓生则像打了鸡血一样，独眼放光，疯狂在他那本油腻册子上记录：“惊天秘闻！三界实为高维ppt项目！初代天道是项目经理！头条！绝对头条！标题就叫《震惊！你的修仙人生，只是资本家的excel表格！》”

橘猪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打破了这沉重的死寂：“喵~现在知道老家伙为啥最后跑路了吧？kpi压死人……哦不，压死天道啊。”

就在这时，虚空中那道被高明强行撕开的、连接“高维创投售后部”的裂缝，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像接触不良的喇叭，滋滋啦啦响得更厉害了。一个标准的、甜得发腻、毫无感情的ai女声，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关怀（或者说骚扰），强行灌入每个人的耳朵：

“滋……尊敬的‘三界模拟器1.0版’用户，您好！这里是高维创投客户关怀与售后服务部，工号aic-。滋……检测到您正在使用非授权手段尝试访问及修改我司核心商业机密代码，此行为已严重违反《跨维度产品最终用户许可协议》第7.3.8条、第9.9.9条及补充条款‘最终解释权’……滋……请立即停止非法操作！否则我司将依据协议，采取包括但不限于远程格式化、数据清零、因果律债务追讨等必要手段维护合法权益……滋……为了您能继续享受流畅的修仙体验，请配合我们的安全核查……”

这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带着高高在上的规则压迫感。高明猛地抬起头，那张圆脸上，被欺骗的茫然和愤怒瞬间被属于奸商的、被触及核心利益的凶光所取代！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半块砖头，目光如电般扫视，瞬间锁定了百晓生脸上那副蒙尘的、水晶磨片的独眼镜片。

“拿来吧你！”高明动作快如闪电，在百晓生“哎哟我的传家宝！”的惊呼声中，一把薅下了那枚镜片。

他看也不看，直接把那带着百晓生体温和油渍的镜片凑到嘴边，对着虚空裂缝的方向，用一种在谈判桌上能气死甲方的、充满了愤怒控诉和娴熟法律话术的语调，劈头盖脸地吼了过去：

“闭嘴！少tm跟我扯协议！你们高维创投涉嫌严重欺诈！违反《跨维度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反不正当竞争法》以及《关于禁止以ppt形式虚构宇宙并进行商业收割的跨位面公约》！你们把有意识、有情感、有奋斗史的亿万生灵世界，包装成一个低成本的商业演示项目，进行长达n个纪元的持续性精神pua和资源收割！这是对宇宙基本道德底线的践踏！是对所有‘用户知情权’的赤裸裸侵犯！我要向‘泛位面商业道德仲裁庭’投诉你们！我要曝光！我要让你们赔得倾家荡产！裤衩子都当掉！！！”

高明吼得唾沫横飞，镜片上沾满了他的口水。他这一套组合拳，融合了街头维权大妈的气势和顶级商业律师的刁钻，字字诛心，句句不离“法”。电话那头显然被这劈头盖脸的“法棍”砸懵了，甜腻的ai女声卡壳了足足三秒。

滋啦……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后，ai女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油腻腻的、带着浓重市侩气息、仿佛刚抽完雪茄的男性声音，热情洋溢得能挤出二两油：

“哎呀呀！误会！都是误会啊老弟！！”声音里充满了“哥俩好”的亲热劲儿，“你看这事儿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不是？搞了半天，老弟你也是咱‘圈内人’啊！瞧瞧这口条，这法律条文用的，这维权意识！专业！太专业了！同行！绝对是同行！”

这声音如同沾了蜜糖的苍蝇拍，听得高明一阵恶寒。他正要继续开喷，一直趴着看戏的橘猪突然浑身毛发炸起，像个橘黄色的刺球！它金色的竖瞳缩成一条危险的细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敌意的“呜呜”声，死死盯着虚空裂缝，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年抢走它最后一根小鱼干的仇人！

“喵嗷——！！！”橘猪猛地弓起身子，尖利的爪子弹出，抓挠着空气，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愤怒，“是他！就是这个声音！化成灰老祖我也认得！当年就是这王八蛋，用一堆天花乱坠的‘对赌协议’、‘上市前景’、‘期权激励’，把老家伙忽悠得找不着北，签了那份卖身契！说什么‘投资三界，共创辉煌’，结果呢？kpi压死人，资源卡脖子，最后逼得老家伙扛不住，只能跑路！骗子！高维老骗子！！！”

橘猪的控诉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高明眼神一厉，趁着对方“套近乎”的功夫，猛地将手中的商业计划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那张承载了橘猪股权、也印着霸王条款“最终解释权归高维创投所有”的页面。

“玉清！照妖镜模式！”高明低喝一声。

玉清仙子反应极快，虽然内心依旧惊涛骇浪，但专业素养让她瞬间进入状态。她手指如飞，在掉落地上的金算盘残骸里拨动仅存的几颗玉珠。一道凝练的、带着“财务审计”破妄属性的金光从算盘上射出，精准地打在高明手中的书页上！

这还不够！

“铁柱！真火！”高明头也不回地吼道。

铁柱真人虽然脑子还在处理“ppt造世界”的震撼信息，但身体本能地服从命令。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搓，掌心“呼”地腾起一簇源自地肺深处、能熔金化铁的“三昧真火”！

高明毫不犹豫，将承载着“最终解释权”的书页一角，凑近了那跳跃的、炽白色的真火火焰！

“滋啦——！”

纸张在高温下迅速焦黄、卷曲、变黑。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然而，就在那焦黑蔓延的边缘，在“最终解释权归高维创投所有”这行冰冷小字的下方，一行全新的、如同用鲜血书写的、扭曲挣扎的字迹，在真火的炙烤和玉清仙子金光的照射下，如同从地狱深处浮现，缓缓显现出来！

那字迹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丝绝望的求救：

「本模拟器仅为高维创投内部商业演示概念验证（poc）用途，实际修仙效果、境界突破概率、飞升成功性等关键数据，均未经过充分测试验证，最终效果以实物（如存在）为准。」

「签约者（项目经理周明）已知悉并同意：1.自愿成为终身项目测试员（无薪）；2.承担所有测试风险（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污染、因果反噬、维度放逐）；3.项目最终解释权、所有权及所有收益，均归属高维创投董事会。」

而在那行血字的末尾，一个同样由血渍构成的、微小的箭头，指向了签名栏旁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空白处。那里，用几乎看不见的淡褐色印记，潦草地签着一个名字——周明。而在名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更淡、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备注：

「（注：工资：0，绩效：看老板心情，加班：∞）」

死寂。

比刚才得知三界是ppt时更深的死寂。

玉清仙子看着那“终身测试员（无薪）”和“工资：0”的字样，再联想到自己无数个日夜拨动金算盘、殚精竭虑维持宗门运转、梦想着有朝一日飞升仙界……一股难以喻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她那张清冷绝尘的脸，第一次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素白的仙裙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眉心那点朱砂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所！以！”她的声音不再清冷，而是带着一种尖利的、撕裂般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我们引以为傲的飞升大道……是没经过测试的‘概念验证’？九死一生的雷劫……是卡进度的‘付费墙’？我们这些苦苦挣扎求存、追寻长生的修士……连韭菜都不如？！我们只是……只是这个黑心公司零成本、无工资的……终身测试员小白鼠？！！”

她的质问，如同最后一块巨石，砸碎了所有修士心中残存的一丝侥幸和幻想。破庙内外，一片悲愤绝望的死寂。连虚空裂缝那头那个油腻的男声，似乎也被这冲天的怨气噎住，暂时没了声响。

就在这时，场中唯一“运行”着的存在——饕餮老祖，那僵直如同服务器的庞大身躯，猛地发生了异变！

他那卡死在“滴…系统重启中…1%…”的肚皮，如同接触不良的显示屏，剧烈地闪烁起来！无数绿色的「0」和「1」不再有序流淌，而是像爆开的烟花般疯狂乱窜，构成各种诡异的、扭曲的符号和弹窗。肚皮表面，原本光滑的皮肤（或者说服务器外壳）上，竟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半透明的、不断刷新的管理员操作界面！

界面顶端的标题猩红刺眼：

「服务器核心状态：严重消化不良（错误代码：err_greed_overflow）」

「核心组件：天道核心碎片（韭菜味）-兼容性：0.01%」

「当前负荷：9999%（持续飙升中）」

「建议操作：

[危险]强制重启核心（可能导致数据永久丢失）

[极端危险]格式化存储单元（胃袋）（成功率：1%，失败则核心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