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内,药味尚未完全散去。祁天运龇牙咧嘴地趴在那张铺着软锦的檀木床上,光着的后背上扎着几根明晃晃的银针,随着太医正枯瘦手指的捻动,一股股酸麻胀痛的感觉直冲脑门,让他忍不住倒吸凉气。
“哎哟喂……老太医……您老人家轻点儿……我这细皮嫩肉的经不起这般折腾啊……”祁天运哼哼唧唧,额头上全是冷汗。
太医正是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闻眼皮都没抬,慢悠悠道:“康公公,这‘透骨针’逼毒最忌分心。您这中的是南疆黑巫教的奇毒,虽得高人初步处理,保住了性命,但余毒不清,后患无穷。忍一忍,对你有好处。”说着,手指又是一捻。
“嗷——!”祁天运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嚎,感觉那根针仿佛扎进了骨头缝里,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心里把申公礼和乌烛老怪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紫月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站在一旁,看着祁天运那副惨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柔声道:“公公再忍忍,太医正医术通神,这次行针之后,余毒就能清除大半了。”
好不容易熬到行针结束,祁天运如同虚脱般瘫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太医正留下几副内服的方子,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告辞了。
紫月细心地帮祁天运擦去冷汗,又端起药碗,小心地吹凉,一勺勺喂给他喝。那药汁苦得惊人,祁天运的脸皱成了苦瓜。
“妈的……等小爷我好了……非要去御膳房偷……不,拿它十斤蜜饯回来漱口不可……”他一边艰难下咽,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
紫月抿嘴轻笑,灯光下她侧脸线条柔和,眼眸低垂,长而密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显得格外温婉。经过破庙那夜的生死与共,两人之间似乎多了层难以喻的默契,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一阵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以及一个中气十足、带着宫廷特有腔调的宣喝声:
“圣——旨——到——!景阳宫掌事、御前副总管康公公接旨——!”
来了!祁天运和紫月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凛。
祁天运挣扎着想爬下床,紫月连忙放下药碗,帮他快速套上一件干净的中衣,搀扶着他下跪接旨。
宣旨太监已经在一队小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那位姓秦的老公公。他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深紫色麒麟补子总管太监服饰,面容肃穆,手持明黄卷轴。
“康公公,陛下旨意,跪接吧。”秦老公公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奴婢……奴婢接旨……”祁天运在紫月的搀扶下,艰难地跪倒在地,低着头,心里七上八下,那条受伤的胳膊更是疼得他直抽冷气。他暗自吐槽:这老阉狗,专挑小爷半死不活的时候来!
秦老公公展开圣旨,用那特有的、带着韵律的腔调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景阳宫掌事、御前副总管康福来,忠勤敏达,侦缉逆党有功于社稷。今古佛州之地,久沐皇恩,然前朝遗祸未靖,边民思安。特敕封康福来为‘钦差祈福使’,代天巡狩,前往古佛州大觉禅寺遗址,举行为期四十九日之祈福大典,超度前朝战乱亡灵,安抚边疆,彰显朕怀柔天下、泽被苍生之仁德!钦此——!”
祁天运跪在地上,听得一愣一愣的。钦差祈福使?去古佛州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超度亡灵?这唱的是哪一出?他差点以为自己失血过多出现幻听了。
“康副总管,不,现在该叫康钦差了,快接旨谢恩吧。”秦老公公合上圣旨,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祁天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用没受伤的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叩首道:“奴婢……奴婢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心里却是在疯狂吐槽:祈福?超度?安抚边疆?骗鬼呢!古佛州那地方除了风沙和废墟还有啥?萧琰这小心眼的,肯定是看小爷我立了大功,怕我功高震主……啊呸,是怕我留在京城又给他惹麻烦,干脆一脚踢到边陲去眼不见心不净!还他妈四十九天?怎么不直接让小爷我在那出家算了!
秦老公公仿佛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凑近半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康钦差,陛下还有一句口谕让老奴带给您。”
祁天运心里一紧,脸上堆起最谄媚的笑容:“请公公示下。”
秦老公公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萧琰的话:“陛下说:‘望爱卿莫负朕望,于那荒芜之地,寻得真正的‘宝物’而归。’”
真正的‘宝物’!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祁天运的心上!他瞬间全明白了!什么祈福超度,全是幌子!皇帝真正的目的,是让他去找前朝末帝萧远可能遗留在那里的《混元宝鉴》碎片!甚至……可能还有其他关于混沌灵根和龙脉的线索!
这是明升暗遣!是把他当探路石,扔到那危险未知的古佛州去!成了,或许有赏;败了,或者死在那里,皇帝也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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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运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但脸上却挤出无比感动和忠诚的表情,再次叩首,声音都带上了哽咽(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装的):“陛下……陛下如此信任奴婢……奴婢……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必将那‘真宝’寻回,献于御前!”心里却暗骂:寻个屁!找到了小爷我先自己瞅瞅再说!
“嗯,康钦差有心了。”秦老公公满意地点点头,又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陛下体恤钦差伤势未愈,特准紫月姑娘随行伺候。另外,一应所需物资,皆已备齐,钦差可随时前往内务府支取。金吾卫赵莽校尉已率五十名精锐在宫外候命,宫廷匠师十人,仪仗若干,皆听候钦差调遣。望钦差早日康复,尽快启程。”
说完,秦老公公便带着人转身离去。
祁天运捧着那卷沉甸甸的圣旨,在紫月的搀扶下站起身,只觉得这圣旨烫手得很。
“古佛州……大觉禅寺……前朝末帝萧远……”祁天运喃喃自语,眉头紧锁。那地方一听就不是什么善地,不然前朝末帝也不会逃到那里去。而且,反玄盟在那边似乎也有活动……这趟差事,简直是步步惊心!
“公公……”紫月轻声唤道,眼中带着担忧,“您的伤……”
“死不了!”祁天运一咬牙,眼中闪过一抹豁出去的狠劲,“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让咱去,那咱就去!说不定……还真能捞着点啥好处!”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圣旨,“再说了,这可是钦差!四品大员!嘿嘿,出去抖抖威风也不错!”
他看向紫月,忽然压低声音道:“你想想办法,给咱们那位‘陆先生’递个信儿,就说……皇上派咱去古佛州大觉禅寺‘祈福’了,让他老人家……看着办。”他这是在向反玄盟传递信息,既是试探,也是寻求潜在的援助或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