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鸡蛋，只是一个开始。

那精准的抛物线，仿佛是一道开战的信号。

“啪！啪啪！”

紧接着，更多的东西从人群中飞了出来。

烂了心的菜帮子，吃剩下的果核，甚至还有人激动之下，脱下了脚上的破草鞋，奋力甩向高台。

“妖惑众的是你！我婆娘以前天天在家唉声叹气，现在在被服厂上班，挣的钱比我还多！她说她这辈子从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你管这叫败坏人心？”

“我儿子今年七岁！以前就知道满地打滚，现在在夜校里，已经会背九九乘法表了！夫子说他有天赋，将来能去科学院！你管这叫奇技淫巧？”

“放你娘的屁！你说林大人是坏官？你见过哪个坏官，给我们盖房子还带分房的？员工宿舍比我家的祖宅都敞亮！你家主子给你分房吗？”

一句句质问，一声声怒吼，从广场的四面八方传来。

每一个站出来的人，脸上都带着被冒犯的愤怒。

刘承所攻击的一切，恰恰是他们如今最为珍视的东西。

那些被他贬斥为“蝇头小利”的，正是他们一家老小活下去的希望，是他们日子越过越好的凭证。

“我爹的风湿腿，就是用了科学院新做的药膏，今年冬天没再犯过！”

“以前交不上税，里正要扒我家的房顶！现在我给官府修路，一天就能挣够一个月的税钱！”

“你说林大人与民争利？他争的利，都变成我们的工钱，变成平坦的水泥路，变成晚上亮堂堂的煤油灯了！你倒是说说，这利争得到底好不好！”

成千上万的声音，汇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这已经不是议论，而是审判。

不是对林浩的审判，而是对刘承的审判！

最后，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声发自肺腑的呐喊响彻云霄。

“林大人无罪！”

“林大人无罪！！”

“林大人无罪！我们为林大人作保！！”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仿佛要将天都掀翻。

百姓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用最质朴、也最强大的方式，捍卫着他们的“青天大老爷”。

刘承在这股声浪的冲击下，身形摇摇欲坠。

他那象征着御史威严、本该代表天子巡狩的獬豸冠，不知何时被一个烂菜叶打歪，斜挂在发髻上，狼狈至极。

他嘴唇翕动，还想用那套圣人经典来反驳，可他的声音，在万民的怒吼中，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他彻底崩溃了。

他引以为傲的经典，他坚信不疑的法度，在“吃饱饭”这三个字面前，被砸得粉碎。

“噗通”一声，刘承双腿一软，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地。

李丽质端坐在那张华丽的太师椅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

她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百姓，看着瘫倒在地、状若疯魔的刘承，心中百感交集。

她明白了。

这才是真正的审判。

不是在朝堂之上，由公卿大臣们引经据典，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由万千百姓用他们自己的生活，用他们最真实的悲欢，做出的最终裁决。

民心，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就在此时，广场的喧嚣达到了顶峰。

一声尖锐高亢，足以穿透金石的唱喏，如同一道惊雷，硬生生地劈开了所有人的怒吼。

“圣旨到――！”

短短三个字，带着京城皇宫特有的威严，瞬间压过了山呼海啸。

整个广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前一刻还如同沸腾岩浆般的广场，在这一瞬间，死寂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