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长安城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座破败不堪的少府监。
有人期待,有人等着看笑话。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监丞赵德胜,此刻正点头哈腰地站在林浩面前。
“哎呀,林少监,您真是神人降世啊!这才几天,就把神机连弩给弄出来了?下官这心里,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作揖,“您放心,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人手、材料,要什么给什么!”
“好。”林浩点点头,“我需要一个独立的工坊,任何人不得靠近。另外,从工匠里,给我挑二十个手艺最好、最年轻力壮的。”
“没问题!包在下官身上!”赵德胜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他转身离去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嘴角撇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很快,林浩带着张铁山和十几个被新政收服的年轻工匠,进驻了少府监最偏僻的一处独立院落。
工坊外,禁军亲自把守,彻底与外界隔离。
每天,都有大量的木材、铁料、铜料被源源不断地运送进去,里面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日夜不绝。
赵德胜和几个心腹躲在远处,看着这番热闹景象,心中愈发笃定。
“装神弄鬼!”赵德胜朝地上啐了一口,“他以为把门一关,就能造出神器了?”
“监丞大人说的是,”一个主簿谄媚地凑趣,“依小的看,他就是在里面瞎折腾。等到了日子,再找个借口说材料不合格,或者工匠不听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赵德胜摇了摇头:“不,他要是这么干,就太小看陛下了。他既然敢夸下海口,就一定得拿出东西来。只不过……拿出来的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可就不好说了。”
几人相视一笑,笑声阴恻恻的。
第三天夜里,林浩的官房。
他不小心将一卷画满了精密图纸的草稿遗忘在了书案上,人就被一名小吏急匆匆地叫走了,说是商议“工匠伙食采买”的琐事。
而官房的门,虚掩着一条缝。
许久,门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一道影子贴着墙根,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片刻之后,影子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袖中似乎多了一卷东西。
当夜,赵德胜的府邸。
他摊开那卷从林浩官房里偷出来的图纸,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肥胖的手指哆嗦着抚过图纸上那繁复无比的结构,齿轮、弹簧、机括,环环相扣,玄妙至极。
“成了!这小子果然沉不住气,把真正的图纸都画出来了!”
“监丞大人,这东西……我们看得懂吗?”心腹凑过来,有些担忧。
“我们看不懂,有人看得懂!”赵德胜将图纸视若珍宝地卷起,递给身后的一个亲信,“马上去东市的王记铁铺,把这个交给王磐!告诉他,就按这个图,给我仿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记住,只能比图纸上更精细,不能有半点差池!”
王记铁铺的王磐,是整个少府监公认的技术第一人。
几年前称病告退,自己开了个铁匠铺。
但赵德胜知道,这老家伙才是旧势力的技术核心,少府监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都出自他手。
深夜,王记铁铺的后院,火炉烧得正旺。
王磐展开图纸,在灯下仔细端详,鹰爪般的手指缓缓划过图纸上的每一个零件。
当他的手指停留在一个极其复杂的齿轮联动结构上时,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倏地亮了一下。
试射的前一天晚上。
封闭的工坊内,灯火通明。
一把通体泛着乌光的崭新连弩,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每一个零件都严丝合缝,充满了力量感。
墨顿看着眼前这台刚刚组装完毕的连弩,满脸都是忧色。
“老师,我们真的要用这个吗?赵德胜他们已经拿到了那份假图纸,肯定会仿造出来。到时候在陛下面前,万一……”
“万一什么?”林浩正在用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弩身上一个冰冷的机括,“万一他们仿造的弩,比我们的更厉害?”
墨顿用力点了点头。
那张他们故意泄露出去的假图纸,虽然有几处致命的缺陷,但外形上却比眼前这台真货要繁复得多,也唬人得多。
林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走到墨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贪了三十万贯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想要抓鬼,就得先让鬼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站在太阳底下。”
他转过身,重新拿起那个刚刚擦拭干净的、结构简单却异常精巧的金属机括,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在寂静的工坊内响起,干脆利落。
“别担心,最华丽的陷阱,从来不是用来抓老虎的。”
“是用来崩掉它满口牙的。”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