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太原府的后衙灯火通明。
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影,被两名亲兵搀扶着,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
他整个人像是一截从火里扒出来的焦炭,身上的甲胄和皮肉黏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血印。
“林……大人……”
沙哑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几乎听不清。
正在地图前凝神思索的林浩转过身,看到来人的瞬间,原本平静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李君羡?”
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君羡。
“是我……”李君羡推开亲兵,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里掏出一件硬物,死死地塞进林浩手里,“大人……‘天火’……崔家……”
说完这几个字,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径直昏了过去。
“快!传军医!”林浩对着门外吼道。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不规则的陶罐碎片。
碎片上还残留着一股奇异的油腻感和刺鼻的气味。
林浩将碎片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猛火油。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乌桓人的大营里?
“大人!您找我?”
薛万彻一身酒气,大步流星地从外面闯了进来,脸上挂着邀功的兴奋。
“哈哈!大人您真是神了!那帮孙子果然偷偷运盐,被俺老薛逮了个正着!您猜怎么着?带头的是兵部侍郎崔进的人!这下可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他的笑声在看到被抬上担架、不成人形的李君羡时,戛然而止。
“这……这是不良人的李统领?他怎么……”
林浩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块陶罐碎片和一张写着“崔进”二字的纸条,并排放在了桌案的地图上。
“薛将军,你再看看这个。”
薛万彻疑惑地走上前,拿起那块碎片闻了闻,脸色先是茫然,随即变得煞白。
他常年驻守边关,对军中的各种利器再熟悉不过。
“猛……猛火油?!”他失声叫了出来,手一抖,碎片差点掉在地上。
“天火……”薛万彻的嘴唇哆嗦着,脑子里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用盐砖烙死的军官,想起了那人临死前用尽全力喊出的两个字。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股无法喻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爬了上来。
他看着桌上的碎片,又看看旁边的名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崔家……崔进……”薛万-彻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们……他们不止是送粮送盐……他们还想用这东西……烧我们的城?”
“不止是烧城。”林浩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一块冰,砸在薛万彻的心头。
“他们献上布防图,引五千乌桓精骑绕过雁门关,是为了在代州制造一场屠杀,动摇北境的根基。”
“他们断绝我们的烽火,是为了让朝廷变成聋子和瞎子,无法及时反应。”
“而这猛火油,是他们的最后一步棋。当乌桓骑兵将代州城外的村庄屠戮殆尽,城中军民士气崩溃之时,他们就会用我们大唐的‘天火’,将代州,连同城里数万军民,一起烧成灰烬。”
林浩顿了顿,拿起那张写着“崔进”二字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