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狰狞的死人骨山脉染上了一层血色。

山谷外的唐军大营，气氛压抑得可怕。

强攻失败留下的尸体已经被收敛，但那股失败的阴霾，却笼罩在每个士兵的心头。

那座如同铁铸的要塞，像一只趴伏的巨兽，嘲笑着他们的无力。

薛万彻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咚咚”作响，他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西侧那片陡峭的山脊，心里像是被十几只猫爪子在挠。

就在他快要把耐心耗尽时，几道矫健的身影从山脊的阴影中滑下，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浩面前。

“大人！”为首的斥候队长压抑着兴奋，声音沙哑，“找到了！”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片带着新鲜泥土的墨绿色藤蔓。

“西侧山壁，离地约二十丈高的地方，有一处被藤蔓和灌木伪装起来的裂缝。缝口极窄，仅容一人侧身挤入，里面……有风。”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能进去吗？”林浩的语调依旧平稳。

“能！但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像个无底洞！”

“好！”薛万彻猛地一拍大腿，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浩面前，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胸脯，发出“砰砰”的闷响。

“大人！这活儿俺来干！刚才丢了脸，这次俺一定把场子找回来！不就是钻个洞吗？别说是个风口，就是个老鼠洞，俺薛万彻今天也给它钻了！”

他脸上的恼怒和急于立功的渴望，毫不掩饰。

李君羡不在，他薛万彻就是先锋。刚刚还在阵前被人数落，说听到了他这莽夫的叫骂，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林浩看着他，没有立刻答应。他从亲兵手中接过水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二十个人，百骑司里最擅长攀爬和潜行的，你自己去挑。”

薛万彻大喜过望：“得令！”

“等等。”林浩叫住了他，他走到薛万彻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从影卫身上扒下来的黑色劲装的领口，“记住，你是去摸清情况，不是去拼命。进去之后，第一要务是活下来，第二要务是找到控制闸门的机关。万一事不可为，立刻退出来。”

“还有，这个给你。”林浩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布包，递了过去，“里面是特制的消声锯和迷香，怎么用，你自己掂量。”

“大人放心！”薛万彻郑重地将油布包揣进怀里，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狠劲，“俺老薛虽然粗，但不是傻！这次要是再搞砸了，俺自己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去挑选人手，那背影，竟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

半个时辰后，夜幕彻底笼罩了大地。

薛万彻带着二十名精挑细选的百骑司好手，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附在死人骨西侧的峭壁上。那处裂缝比想象中更难找，也更狭窄，一股混合着霉味、土腥味和腐烂气息的怪风从里面吹出，熏得人直犯恶心。

“他娘的，这崔家老贼是拿这儿当茅房了吗？”薛万彻低声咒骂了一句，第一个侧着身子，费力地将自己壮硕的身体挤了进去。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陡峭滑道。

滑了约莫七八丈，终于落到了实地。

脚下是一条同样狭窄的水平管道，仅容一人匍匐爬行。

空气污浊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发霉的尘土。

“跟上！都别出声！”薛万彻压低声音，打亮了火折子。

微弱的光芒下，他看到管道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孔洞周围的石头呈现出一种被腐蚀过的暗黄色。

一名百骑司的老手凑近了，用手指沾了一点孔洞边缘的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瞬间变了。

“将军，是毒烟机关的喷口！看样子是硫磺和砒霜的混合物，幸好……幸好长久没用，引火的机括都锈死了！”

所有人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可以想象，一旦有人闯入，这狭长的管道瞬间就会变成一条喷吐剧毒的死亡通道，进来的人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薛万彻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他吹灭火折子，咬了咬牙。

“继续爬！快！”

这趟地狱般的爬行，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所有人都感觉四肢麻木，快要窒息的时候，管道的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丝光亮和模糊的说话声。

到了！

薛万彻精神大振，他示意身后的人停下，自己一个人悄悄向前爬去。

管道的尽头，被一扇粗铁栅栏封死。透过栅栏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是一条宽敞的地下隧道，墙壁上每隔十步就插着一支火把，将隧道照得亮如白昼。

两名身穿崔家死士服饰的守卫，正靠在不远处的墙边闲聊。

“你说，外面那帮唐军会不会再攻过来？”

“怕什么？有崔二爷守着，谁也别想进来！再说了，统领不是已经带着人去把那个林浩的后路抄了吗？说不定这会儿，太原府都已经被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