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棣的表情,道衍心中便有了答案,他继续追问。
“以贫僧对陛下的了解,这掠夺来的大头,恐怕是要源源不断地运回大明,充盈国库。”
“王爷您能留下的,或许……仅仅是维持您那支海外大军的嚼用罢了。”
“这……”朱棣的心,咯噔一下。
道衍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贫僧再问您第二个问题。”
“您征服的那片土地上的百姓,他们会视谁为不共戴天的仇寇?”
“是远在应天,从未见过的陛下,还是日日用刀剑悬在他们头顶,掠夺他们家园财富的您,燕王殿下?”
轰!
朱棣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是啊!
自己光想着征服,光想着当王,却忘了人心!
那些被自己用武力征服的异族百姓,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当自己的子民?
他们只会仇恨自己,视自己为侵略者,为魔鬼!
“这些人,永远不会成为您的力量。”
道衍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们只会是您藩国之内,一颗又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
“您需要耗费无数的兵力、钱粮去镇压,去维稳。他们不是助力,而是无穷无尽的拖累!”
朱棣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一下一下地猛烈撞击着胸膛。
“最后一个问题,王爷。”
道衍的目光直视着朱棣,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片所谓的藩国,这片名义上属于您的土地,它真的属于您吗?”
“只要那些百姓一日不归心,只要叛乱一日不休,那片土地就永远只是一片军事占领区!”
“您是那里的统治者,更是那里的头号镇压官!”
“您的藩国,非但不能从这片土地汲取养分来壮大自身,反而会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断地被它吸血,不断地消耗您的实力!”
“王爷,这哪里是开疆拓土,这分明是……流放戍边啊!”
流放!
戍边!
这两个词,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朱棣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呆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骗局!
这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父皇……
好一个父皇!
好一招“恩准”藩王扩张!
这哪里是恩准?这分明是给他所有的儿子,都套上了一个看似华丽,实则致命的枷锁!
把他们所有的野心和力量,都引向海外,让他们在无穷无尽的镇压和消耗中,慢慢磨平棱角,耗尽实力,再也无法对大明的皇权,构成一丝一毫的威胁!
愤怒!
一股难以喻的愤怒,从朱棣的心底喷涌而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大人戏耍的孩童。
刚刚还为了一颗糖而欢天喜地,转眼间就发现那颗糖是苦的,是带毒的!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
他能怎么办?
去跟父皇理论?
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设下这样的圈套?
别开玩笑了。
父皇只会笑呵呵地看着他。
“老四啊,咱给你的机会,你不要吗?这可是当国王的机会啊!”
是啊,当国王的机会。
哪怕是当一个殖民地的国王,一个需要天天镇压叛乱的国王,那也是国王!
是说一不二,生杀予夺的绝对统治者!
这种权力的诱惑,对于他们这些天潢贵胄来说,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岂有此理!”
朱棣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