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夏夜，是浸在槐香里的。

白日里槐花节的喧嚣尚未完全褪去，晚风一吹，便卷着满街的清甜，漫过衡心堂的院墙，漫过槐荫学堂的竹窗，漫过家家户户的屋檐。老槐树的枝叶繁茂得如同墨色的云，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将月色剪成细碎的银辉，洒在青石板路上，洒在树下乘凉的百姓肩头，洒在那些摆着槐花蜜、槐角糕的小摊上。

林望没有回屋，独自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摩挲着那本厚厚的《万域槐林志》。册子的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万域各地槐林的生长轨迹，也记录着这些年走过的山山水水。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片极北槐树叶做成的书签，叶片上还留着阿吉歪歪扭扭的字迹：“槐香满极北，岁岁不相忘”。月光落在纸页上，那些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流沙城的风沙，化作东极洲的海浪，化作极西戈壁的驼铃，化作极北雪原的风声，在他耳边轻轻回响。

“林先生，夜深了，怎么还不睡？”

念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一盏温热的槐花茶，还有一碟刚切好的槐花糕。她将茶盏放在石桌上，又替林望拢了拢身上的薄衫，轻声道：“夜里风凉，别冻着了。这槐花糕是傍晚新蒸的，你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

林望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清甜的茶香混着槐花香，漫过舌尖，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淌进心底。他拿起一块槐花糕，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和记忆里祖父在世时，母亲做的味道，分毫不差。“还是娘的手艺好。”他笑着说，眼底漾着温柔的光。

念安坐在他身边，看着老槐树下的月色，轻声道：“今日的槐花节，真是热闹。看着万域各地的百姓聚在一起，说着槐林的故事，我就想起了你祖父。若是他还在，看到如今这番景象，定是会很欣慰的。”

林望点点头，目光望向老槐树的树干。那树干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下的痕迹，一道一道，记录着他的成长，也记录着衡心堂的变迁。祖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望儿，平衡之道，不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远；不在典籍之深，而在烟火之暖。种下一株槐树，便种下一分生机；守好一颗初心，便守好一方天地。”那时的他，年少懵懂，只当是祖父的谆谆教诲，如今走遍万域，才真正懂得，这短短几句话里，藏着怎样的大智慧。

“祖父的心愿，如今算是实现了。”林望轻声道，“万域各地，都有了槐香；百姓们，也都过上了安宁的日子。这便是他想要的人间。”

正说着，巷子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孩子们的嬉笑声。林望抬头望去，只见豆子领着一群孩子，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来。那些灯笼，有的是用槐树枝编的骨架，有的是用宣纸糊的灯面，上面画着槐树林，画着雪狼，画着渔船，画着驼队，每一盏都透着少年人的巧思。

“林先生！念安姨！”豆子跑在最前面，手里提着一盏最大的灯笼，灯面上画着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下站着一群笑容灿烂的孩子，“我们在学堂里做了灯笼，特意来给您看看！”

孩子们簇拥着跑过来，将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起。月光下，那些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老槐树下照得一片通明。阿菀提着一盏画着雪狼的灯笼，跑到林望身边，仰着小脸道：“林先生，您看！这是我画的雪狼，和阿吉哥哥送我的吊坠上的一模一样！等明年阿吉哥哥来了，我要给他看！”

阿吉也提着一盏灯笼，那灯笼的灯面上，画着极北的槐树林，还有冰原部落的帐篷。他凑到林望身边，小声道：“林先生，我画的槐树林，是不是和真的一样？等我回去了，也要做这样的灯笼，挂在我们的槐心学堂里。”

林望看着孩子们脸上的笑容，看着那些闪烁的灯笼，心中满是暖意。他伸手接过一盏灯笼，指尖拂过灯面上的槐树林，轻声道：“画得真好。这些灯笼，不仅照亮了夜晚，更照亮了我们的初心。”

豆子点点头，指着那些灯笼道：“我们商量好了，今晚要把这些灯笼挂在老槐树上，挂在槐荫学堂的门口，挂在青阳城的每一条街巷里。这样，无论走多远的路，只要看到这些灯笼，就知道，家在这里，槐香在这里，初心也在这里。”

孩子们纷纷点头，七手八脚地开始挂灯笼。有的爬上梯子，将灯笼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上；有的跑到学堂门口，将灯笼挂在竹窗的棂上；有的则提着灯笼，朝着街巷的深处跑去，清脆的笑声，在夜色里传得很远很远。

念安看着忙碌的孩子们，笑着对林望道：“你看，这些孩子，就是衡心堂的未来，就是万域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