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洛阳皇宫的宫檐之上,却难以浇熄殿内那团灼人的火焰。
曹髦独坐于御书房内,案前摊开的那封密信,如同一条毒蛇,盘踞在他心头,吐着冰冷的信子。
“赦免……平等……放弃军权……”曹髦的手指重重按在那些刺眼的字句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司马家,这个几乎倾覆了曹魏江山的家族,在军事受挫,丢失雍凉之后,竟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提出“和解”?
他们凭什么?
就凭那深植于大魏数十年的盘根错节的势力?
还是凭……
他的目光落到了信笺末尾,那看似谦恭实则威胁的话语上——“……望陛下念及邺城宗亲,三思而行。”
邺城!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曹髦的心脏。
他猛地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高平陵之变后,那些被强行迁往邺城,形同软禁的曹氏叔伯兄弟的面容。
他们是他的血脉亲人,是曹魏皇权的象征,如今却成了司马家手中最沉重的人质。
司马懿背弃洛水之誓,屠戮曹爽三族,其狠辣无情,天下皆知。
他们既然敢拿宗室来谈判,若谈判破裂,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无力感的火焰在他胸中翻腾。
他恨司马氏的狼子野心,卑鄙无耻;他怒自己身为天子,却连宗亲都无法保全;他更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推翻一个司马昭,却仿佛仍有无数个“司马氏”在阴影中窥伺。
“哐当”一声,他烦躁地挥袖,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陛下?”殿门外传来内侍惊慌的声音。
“无事,退下!”曹髦声音沙哑地低吼。
殿门重新合上,他颓然向后靠在龙椅上,仰头望着殿顶精美的藻井。
先祖曹操、曹丕励精图治,开创这大魏基业,何其雄迈!
为何到了他这里,竟会如此步履维艰?
若非成济将军横空出世,自己此刻恐怕早已如曹芳一般被废,甚至悄无声息地“暴毙”宫中了吧?
想到成济,他心中稍感慰藉,随即又是一阵愧疚。
成济在前线浴血拼杀,为他打下雍凉,稳定朝局,而他却在这深宫之中,被敌人的一封信、几句话逼得几乎喘不过气。
难道真要向这些乱臣贼子妥协?
用赦免他们滔天罪行的代价,去换取宗室的平安?
不!绝不可能!
曹髦的拳头骤然握紧,司马懿当年是如何欺骗曹爽大将军的?
那洛水之誓犹在耳,转瞬便是血腥的屠杀。
与这等毫无信义可的家族妥协,无异于与虎谋皮!
今日他们能拿宗室威胁,明日就能得寸进尺,索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