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司马军大营中并未因白日攻城的受挫而显得沉闷,反而处处洋溢着一种异样的、近乎节庆般的喧嚣。
各营军士虽依旧按例值守、巡逻,但军官们的脸上却少见凝重,多了几分轻松甚至迫不及待的笑意。
中军大帐附近,几处高级将领的营帐中更是传出了阵阵笑声与杯盘碰撞之声。
白日里,数万大军轮番上阵,箭矢如蝗,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砸在邺城城墙上咚咚作响,云梯一次次搭上城头,激烈的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落。
城头的守军抵抗得异常顽强,甚至数次组织反冲锋,将登上城头的司马军士兵硬生生赶了下来。
伤亡统计送到各将手中时,数字并不算小。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司马家的将领为此感到忧虑。
“哈哈哈,成济那厮,今日倒是蹦跶得欢实!”一员络腮胡将领举起酒碗,满面红光地嚷道。
“他越是挣扎,说明他越是心虚力竭!区区三千人,我看他还能撑几天!”
旁边一个较为文雅的将领捻须笑道:“将军所极是。他城中能有多少箭矢?多少滚木?多少火油?今日我观其反击,虽凶狠,却已显局促。我大军只需再这般连续猛攻两三日,必能耗尽其所有储备。届时,破城如揭朽木!”
“两三日?我看明日便可见分晓!”另一人接口道。
“成济已是瓮中之鳖,今日不过是垂死反扑罢了。诸位可别忘了,洛阳那边的好消息……”
此一出,帐中众人笑声更盛,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是啊,他们最大的底气,并非全然来自这数万大军,更是来自洛阳那些暗中传递出来的消息。
皇帝曹髦与成济制定的所谓“突袭邺城,救援宗室”的计策,早已被与他们司马家利益攸关的世家大族泄露得一干二净。
在他们看来,成济就像戏台上一丝不挂还在卖力表演的丑角,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己方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成济逆贼!先杀我司马昭公,后害我司马望将军,此仇不共戴天!待破城之日,我定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祭奠二位兄长在天之灵!”一个年轻气盛的司马宗室子弟狠狠将酒碗顿在案上,眼中闪烁着仇恨与快意交织的光芒。
“贤侄放心,他跑不了!”
“没错,纵使他成济有通天之能,此番也插翅难飞!”
“届时,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群情激昂,充满了大仇将报的畅快。
长期以来,自从成济在南阙倒戈,击杀贾充,助曹髦诛杀司马昭开始,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将领就成了司马家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不仅粉碎了司马昭代魏的关键一步,更在长安斩杀司马望,让司马家损兵折将,威望扫地,逼得他们不得不从咄咄逼人的篡位者,退回到与洛阳朝廷谈判的尴尬境地。
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几乎毁于此人之手,这种挫败感和仇恨,早已深植于每个司马族人的心中。
如今,这个心腹大患终于被诱入死地,身陷重围,覆灭在即,怎能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司马孚并未参与外面的喧闹,他独自坐在帅案后,面前摊着一幅邺城周边的地图,但目光却有些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