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府邸的书房内,陆抗并未如外界想象的那般消沉。
他独自站在一幅巨大的淮南地图前,烛光映照着他沉静的面容,那双与乃父陆逊极为相似的眼眸中,不见丝毫兵败汉水的颓唐,只有冰封般的冷静与重新凝聚的锐利。
案几上,摊开着最新从合肥前线送回的情报。
细作用蝇头小楷详细记录了成济大军连日猛攻合肥不下的窘境——城墙下堆积如山的魏军尸体,被巨石擂木摧毁的攻城器械,以及日渐疲敝的士卒士气。
“坚城难下,师老兵疲……”陆抗的手指轻轻点在合肥的位置,低声自语。
他了解丁奉,那位老将如同磐石,最擅守城,成济纵然勇猛,想在短时间内啃下这块硬骨头,绝非易事。
忽然,他的目光从合肥移开,沿着蜿蜒的虚线,落在了标记为“魏军粮道”的几条水陆通道上。
一条毒计,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头的毒蛇,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来人!”陆抗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亲卫统领应声而入。
“即刻派出所有精锐斥候,重点探查魏军从寿春、汝南方向通往合肥的粮道详情,尤其是水路节点、护卫兵力、运输规律,巨细无遗,速来报我!”
“遵命!”
接下来的几日,陆抗并未大张旗鼓地整军备战,反而显得异常安静。
他每日依旧巡视城防,操练剩余士卒,仿佛已甘心困守江陵。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无数道身影携带着他的指令,融入夜色,奔赴各方。
当一份份详尽的粮道情报汇集到案头时,陆抗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成济将主力集中于合肥城下,对漫长的后勤线防护果然力有未逮,尤其是依赖淮水支流及沿岸道路运输的段落,守备相对空虚。
“传令,集结江陵所有可战之水师楼船、走舸,士卒务求精悍!”陆抗下令,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战,不攻坚城,不断江河,只噬其尾,焚其粮秣!”
有部将担忧:“将军,我军新败,水师实力大损,若再分兵出击,江陵防务……”
陆抗抬手打断:“江陵城高池深,暂可无忧。而成济大军悬于外,粮草乃其命脉。断其粮道,譬如扼其咽喉,其军自乱!此乃攻其必救,以弱制强之上策!”
他扫视帐中诸将,目光如炬:“况且,我东吴水师,纵经小挫,于这江淮水网之间,来去如风,仍是吾等天下!魏军步骑虽众,焉能尽防千里水道?”
数日后,一支规模不大却极其精悍的东吴水师舰队,趁着夜色悄然驶离江陵码头。
陆抗亲自坐镇旗舰,他没有打出耀眼的旌旗,所有船只皆偃旗息鼓,如同暗流,悄无声息地滑入长江,继而转入通往合肥前线的各条水道。
第一次袭击发生在淮水的一条支流上。
一支由数十艘漕船组成的魏军运粮队,正在沿岸少量步卒的护卫下缓缓前行。
时近正午,烈日当空,护卫的魏军有些懈怠。
陡然间,河道拐弯处鼓声大作,数艘东吴走舸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船头站立的正是吴军弓弩手,箭矢如飞蝗般泼洒向魏军船只和岸上护卫。
“敌袭!是吴军!”魏军仓皇大叫,试图组织抵抗。
但袭击来得太快太猛,吴军水兵精准地将点燃的火箭射向漕船的船帆和堆放的粮袋。
更有悍卒直接跳帮作战,短兵相接,迅速清理抵抗。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大部分漕船已被点燃,浓烟滚滚,米粮坠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