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不能多待,咱们走。」
两人悄悄退开,钻进一个圆形的洞穴内。他们小心抬起铁制的井盖,盖住洞口,然后沿著长长的水泥管道一路疾奔。
两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正是勾结成光,试图控制刘建的广源行执事,庞白鹄。
「这回的差事算是办砸了。十六少不知道会怎么收拾我呢。」庞白鹄满脸青肿,跑路还撇著腿,显然身上伤的不轻。
「这也怨不得你,都是刘建那竖子,狗肉上不了席面。」
「龙宸那帮家伙不靠谱,黑魔海那伙人更黑,说翻脸就翻脸。」
「这也是没想到。原以为吕家那窝草包好收拾,谁能料到区区一个吕巨君,会那么棘手?左武军、兽蛮人、董卓的凉州军……要不是金蜜镝那老狗玩命,吕家真不一定会输。说来刘骜结了多少仇家啊,个个都巴不得他死。」
「他得罪了多少人?不说别的,就说咱们吧。咱们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公平信誉。汉国朝廷天天这么折腾我们做生意的,谁他妈受得了?说课税就课税,说关门就关门,当官不要商贾出身,轮到打仗却让我们做生意的上阵,还他妈跟一帮贼配囚编成一军。我们就做个生意,犯什么天条了?就当犯人处置?」
「行了老庞,别发牢骚了。你比我强多了,好歹十六少没事。陶家的五少爷这次也入宫了,到现在还没有音信。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活不了。」
「你运气也够背的,陶五爷眼下可正得宠呢。他老子不争气,原想著他们这一支要败,谁知道陶老爷子隔了一辈,指名让他进钱庄打理生意。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陶五爷是个有福气的,多半没事。」
「这次城里大乱,别人都往外跑,我在路上找了个人,冒用文书混到城里,就想著万一陶五爷出事,我干脆死城里算了,也免得连累家人……」
两人想到前途,都忧心忡忡,没了说话的兴致,只闷著头赶路。
「我们不是要出去吗?」
拐角处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两人齐齐停住脚步,随即藏起身形。
「贼不走空!来都来了,好歹不捞点儿啊?我又不去挖姓殇的祖坟,就捡个仨瓜俩枣的,他还能跟我来真的?我说善儿啊,咱们不是去长安的吗?你非要绕到洛都干啥呢?」
「散心。」
「有心事啊?」
「没心事。」
「反正这会儿没旁人,咱俩唠会儿嗑。」
「没心情。」
已死老僧一脸的痛不欲生,「你小时候可喜欢跟我唠嗑了,喂个糖豆能唠一宿,咋越大越不可爱了呢?」
静善恼道:「我都不是吃糖豆的小娃娃了。」
「那你想吃啥?我给你找去!吃肉也行啊,咱们背著佛祖偷偷吃,吃完再持戒。」
静善喝道:「谁!」
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甬道中,她穿著一袭白色的武士服,长发挽起,扎著英雄结,英气逼人。
「我姓云,你们是?」
「贫尼静善。」
云丹琉仔细看了她一眼,「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可能!」已死老僧道:「我们跟你云大小姐从来没打过照面。」
云丹琉奇道:「你认得我?」
「这不刚认识吗?你说姓云。大小姐嘛。」
云丹琉道:「告辞了。」
「萍水相逢也是有缘,给点儿钱吧。」
云丹琉一手按住刀柄,「我要是不给呢?」
「哈哈哈哈!」已死老僧摸著光溜溜的头皮,匪气十足地大笑起来,「那我就只好下手抢啦!」
笑声未落,他压低声音对静善道:「云家有钱的很。一会儿我制住她,你摸摸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全弄走。出去我就给你买肉吃。」
静善道:「告辞了。」转身就走。
「乖徒儿,你别走啊!」已死老僧慌忙追上去,「偶尔劫个道散散心嘛,佛祖都不会怪罪的。」
云丹琉松开紧握的刀柄,微微舒了口气。那个老和尚修为怪异,自己也看不出深浅,但带给自己的压力极为恐怖。一旦交手,自己连脱身的把握都没有。
她刚要转身,却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把自己拦在中间。左边一个,是自己交过手的庞白鹄。右边那个自己也认识。
「你是晴州会馆的管事,杜奕?」
那个瘦点的赔笑道:「大小姐好记性,连我这种小人物都能记住。」
「你们也想硬抢?」
「不敢不敢,」杜奕点头哈腰地说道:「小的只是想请大小姐赏个面子,一起去拜会程少主。」
云丹琉轻蔑地笑了一声,「bang激a吗?」
杜奕一脸尴尬,还没来得及开口,庞白鹄已经「扑嗵」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们哪儿敢啊。小的是大小姐的手下败将,真不敢与大小姐为敌啊。
只求大小姐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你们两头堵,是想上来动手的吧?」
「不是不是。」杜奕连连摆手,「我们差事办砸了,回去也得死。这会儿也是逼急了,想巴结上大小姐,好跟程少主说和说和。」
「你们要说和,直接去找他啊。跟我说什么?」
杜奕说著也跪了下来,「哎哟,那位程少主还能不听大小姐的?大小姐别怪我多嘴,程少主看你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一样。绝对是又敬又爱,那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要我说,只有程少主这种不世出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大小姐这样的绝世佳人。程少主英雄了得,也只有大小姐这样了不得的人物才配得上。」
杜奕做的迎来送往的营生,全靠捧人吃饭,这会儿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玩命地拍马,嘴里各种马屁滚滚而出,几乎能吐出花来。
云丹琉本来严阵以待,不一会儿被他说得脸都红了,顿足道:「别说了!」
杜奕赶紧闭嘴,像条丧家犬一样,可怜巴巴地看著她。
云丹琉看著庞白鹄道:「你在宫里是怎么说的?」
庞白鹄「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混蛋!我该死!」
庞白鹄一边说一边狂抽自己,他也真下得去手,只抽了三四个耳光,就吐出一颗牙来,一张肥脸更是肿得不能看了。
杜奕倒听吩咐,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好吧,我可以替你们说,但他答不答应,我可管不著。」
两人都哭了起来,「大小姐,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云大小姐,你不会那么傻吧?他们说几句软话,你就信了?」
庞白鹄跳起来,「谁!」
齐羽仙从黑暗中走出,「真巧,在这里遇上大小姐。」
云丹琉道:「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也来了?」
「在宫里气闷,出来散散心。」齐羽仙道:「两位执事,多日不见。」
杜奕道:「齐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的没得罪过你吧?」
「是吧?我都不太记得了呢。」齐羽仙一边说一边抽出弯刀。
庞白鹄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慢慢向后退去。
齐羽仙举刀指著他,「你们在宫里突然翻脸,暗算仙姬,这就想走?」
杜奕道:「老庞,怎么回事?」
庞白鹄啐了口血沫,「齐仙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仙姬独占永安宫,开启秘境的时候可没跟我们打招呼吧。要说翻脸,也是你们先翻的脸。」
「秘境归我们圣教,本来就是说好的。倒是你们背著仙姬,私下勾结圣教的姬奴,敢问操的什么心思?」
「你们把印玺全都卷走了,宫里只留了个空壳,还说只图秘境?」
「那些印玺是开启秘境所用。」
「当初可没听你们说过。」
「事关机密,恕难奉告。」
「两位!两位!」杜奕见两人越说越僵,赶紧打圆场道:「我听著大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儿有什么误会?」云丹琉嘲讽道:「说到底两边都没操好心,一有机会就互下黑手,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齐羽仙叹道:「鹬蚌相争,倒让程少主这渔翁得利。云大小姐,何必讥刺我等呢?」
齐羽仙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三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将云丹琉围在中间。
齐羽仙终于站定,她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云丹琉忽然动了,她飞身跃起,整个身体几乎横过来,两条长腿一前一后,旋风般横扫过来,正中庞白鹄颈侧。
庞白鹄猝不及防,被云丹琉雷霆一击,一个筋斗栽倒在地。
齐羽仙弯刀犹如一道流光,直劈云丹琉后腰。另一边的杜奕却往后跳开,高声叫道:「诸位!诸位!且莫动手啊!」
云丹琉扬声道:「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齐羽仙心下恼怒,催动真气,全力追击,谁知刚追出两步,眼前青光暴起,却是云丹琉去而复返,回马一刀劈向齐羽仙头顶。那柄青龙偃月带著一股狂飙席卷而来,齐羽仙仓促变招,双刀相交,只觉手腕剧震,弯刀几乎脱手,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云丹琉一刀劈退齐羽仙,这才施施然退走。
庞白鹄捂著脖子爬起来,与齐羽仙面面相觑。
杜奕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一边说道:「各位,我是给陶五爷干活的,这可不关我的事。」
「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齐羽仙道:「杜执事,你已然卷入此事,还想著能脱身吗?」
杜奕不是那么好哄的,当即道:「我怎么听不懂呢?要不咱们明白说话?」
「想听明白?好啊。」齐羽仙道:「帛十六出钱,怂恿吕冀弑君,暗中又资助刘建,试图两头押宝。可他心思太大,明知道刘建是我们的禁脔,偏又想著甩开我们,独占便宜。结果不出仙姬所料,果然是玩砸了。眼看著鸡飞蛋打,庞执事坐不住了,拼了命也要把你们拖下水。」
杜奕寒声道:「陶五爷不在秘境?」
「你说呢?」
杜奕脸色铁青,「老庞,你这回可把我坑苦了。」
庞白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咱们几方人心不齐,让长秋宫得位也不冤。可我真没坑你的心思,我就想著借五爷的虎皮一用,找个机会给程少主磕头认错,保自家一条狗命。」
齐羽仙冷笑道:「这会儿还舌灿莲花?」
庞白鹄恼道:「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齐仙子还要我怎么著?」
「刘建身死,我们巫宗这回可是亏大了。庞执事不准备给些补偿吗?」
庞白鹄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咬牙道:「想要什么,划出道来!」
「广源行在汉国生意。」
庞白鹄气极而笑,「你知道广源行在汉国有多少生意吗?就不怕撑死?」
「我敢张这个口,就不怕你生意有多大。」
庞白鹄摇头道:「那我还是死吧。来,杀了我,把我的脑袋给十六少送去。
就说我姓庞的无能,罪该万死。」
「你的命可值不了几个钱。」齐羽仙道:「全拿不行的话,起码得一半。」
「一半也不成。」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广源行的产业连同谋逆的证据送上去,想必汉国官府很乐意收缴这批逆产。」
「你!」庞白鹄刚要动怒,却泄了气,哭丧著脸道:「我做不了这个主。」
「你就把原话传给十六少好了。」齐羽仙淡淡道:「想跟仙姬翻脸,就该先有舍财的觉悟。」
杜奕道:「这边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
「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动手的可也有陶五爷。」
「我就一传话的,你别为难我。要什么,我转告给五爷。」
「钱庄。」
眼看杜奕变了脸色,齐羽仙挑起唇角,「陶五肯定不会给。」
「你知道就好。」
「那我们借笔头寸好了。具体数额,回头有人去跟五爷商量。」
杜奕还在思量,庞白鹄道:「若是我答应你,程少主那边再张口呢?」
「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半吗?」
「齐仙子莫说笑。我们出了这笔钱,你们可得负责把事给平了。」
「你们只要不自作主张,我们自有法子。」
庞白鹄一咬牙,「成!」
「一为定。」齐羽仙说著抬起手。
庞白鹄抬手与她击了一掌,随即一声惨叫,却是被她生生拧断一根手指。
齐羽仙笑道:「先收些利息。」说著飘然而去。
庞白鹄握著断指,一张肥脸满是冷汗。他喘息半晌,然后又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杜奕动了动嘴,最后也是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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