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站在工厂门口,看着山本被巡捕押上警车的背影,后颈的薄汗被夜风吹得发凉。
    苏若雪递来的芝麻饼还剩半块在他掌心,甜味混着嘴角未擦净的血渍,像根细针轻轻扎着神经——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先回吧。\\\"他伸手替苏若雪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她耳后未擦净的煤灰,\\\"你这脸,倒像被灶王爷亲过似的。\\\"
    苏若雪被他逗得轻笑,眼尾却还沾着方才的焦虑:\\\"我让王妈熬了百合莲子粥,你胃不好\\\"
    \\\"好。\\\"顾承砚应得利落,可等两人分乘黄包车时,他望着苏若雪车后飘起的月白裙角,喉结动了动。
    昨夜那把火烧了半间染坊,烧不掉山本背后三井的野心;可有些火,得先在人心头烧起来——比如他和若雪之间,总该有个明白话了。
    \\\"
    \\\"写文章?\\\"顾承砚挑眉,\\\"那正好。\\\"他捏了捏她的手,\\\"我让阿强盯着码头,林峰的船一靠岸就报信。
    至于那教授\\\"他眼底浮起冷意,\\\"上海滩的笔杆子,可不全听日本人的。\\\"
    午后,顾承砚在苏府后巷找到正在择菜的王妈。
    老妇人见着他,菜篮子往地上一搁,围裙擦了擦手:\\\"顾少东家可是为那信来的?\\\"
    \\\"王妈。\\\"顾承砚递过去个油纸包,是她最爱的桂花糖,\\\"您在苏府三十年,林峰那孩子当年可是真喜欢小姐?\\\"
    王妈剥开糖纸,甜香混着菜叶子的清苦飘出来。
    她望着院角那株老石榴树,轻声道:\\\"林少爷从前总爱蹲在这树下,等小姐给鹦鹉喂小米。
    有回下大雨,他在树底下站了整宿,病了半月\\\"她顿了顿,\\\"可后来啊,他跟着他爹去了香港,再回来时——\\\"
    \\\"叮铃铃——\\\"
    院外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
    王妈耳朵动了动,突然把糖纸往顾承砚手里一塞:\\\"二奶奶打发人来催我了,少东家要问的,明儿来西厢房,我给您看样东西。\\\"
    她说完便拎着菜篮往厨房跑,蓝布围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藏着的半本旧账册——封皮上\\\"苏府\\\"两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浅黄的光。
    顾承砚望着王妈跑远的背影,指腹摩挲着被塞回来的糖纸。
    老石榴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他注意到王妈方才蹲过的青石板上,有半枚泥脚印——是双黑布鞋的鞋印,鞋跟处磨得发亮,不像苏府仆役的鞋样。
    \\\"少东家?\\\"
    门房老周的唤声惊得他抬眼。
    老周拎着竹扫帚站在垂花门边,扫帚尖还沾着海棠花瓣:\\\"苏小姐让我给您送伞,说午后要落雨。\\\"顾承砚这才发现天阴得沉,云层像浸了墨的棉絮,压得人胸口发闷。
    他接过伞转身要走,又折回来:\\\"老周,这两日可有人在苏府附近晃悠?
    穿西装的,或是操着广东口音的?\\\"老周眯眼想了想,扫帚在地上划出半道弧:\\\"昨儿后晌倒见着个穿浅灰西装的,站在巷子口抽雪茄,见着我看他,转身就往法租界去了——对了,那手表亮得扎眼,许是金的?\\\"
    顾承砚捏紧伞柄。
    王妈藏的旧账册、老周说的灰西装、林峰的恐吓信,这些线头在他脑子里绞成一团。
    他想起昨夜染坊救火时,山本的翻译官用皮鞋尖碾碎了块烧焦的绸料,说\\\"顾氏的料子,到底是经不住火\\\"——此刻这股焦糊味突然涌进鼻腔,他猛地加快脚步。
    黄包车停在霞飞路咖啡馆门口时,雨丝刚落下来。
    玻璃橱窗里,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正低头看表,金表链在灯光下晃出细亮的线。
    顾承砚推开门,门铃叮当作响。
    男人抬头,眉峰扬起,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承砚?真是巧。\\\"<b>><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