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乔曦在储秀宫的第一夜,是被冻醒的。
    三更时分,殿内炭盆早已熄灭,寒气从地砖缝隙里钻出来,像无数细小的毒蛇爬上她的脚踝。她蜷缩在雕花大床上,裹紧单薄的锦被,却依然冷得牙齿打颤。这不是寻常的寒冷,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凉。
    \\\"贵人可是冷了?\\\"门外传来宫女阴阳怪气的声音,\\\"奴婢这就给您添炭。\\\"
    脚步声渐近,兰乔曦警觉地坐起身。门被推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宫女端着炭盆走进来,却不是往炭盆里添新炭,而是将整盆烧红的炭块倒在了她的床榻前。
    \\\"贵人请慢用。\\\"宫女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这可是上好的银丝炭呢。\\\"
    热浪扑面而来,兰乔曦慌忙后退。炭块溅落在锦被上,立刻烧出几个焦黑的洞。刺鼻的烟雾很快充满内室,她呛得连连咳嗽,眼泪直流。
    \\\"哎呀,奴婢手滑了。\\\"宫女夸张地惊呼,却站在原地不动,\\\"贵人怎么不叫人呢?哦,我忘了,您这储秀宫里,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呢。\\\"
    兰乔曦赤脚跳下床,踩在冰冷的地砖上。脚底传来刺痛——白日里被碎瓷片割破的伤口又裂开了。她咬牙忍住,径直走向窗前,用力推开紧闭的雕花木窗。
    寒风呼啸而入,吹散了浓烟,也带走了殿内最后一丝暖意。宫女撇撇嘴,悻悻地退了出去。
    兰乔曦靠在窗边,望着远处宫墙上的一弯残月。月光惨白,照得她脸色愈发青白。她下意识摸向颈间的\\\"光明\\\"玉牌,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玉牌不知何时被人取走了!
    一阵恐慌袭来,她急忙翻找衣袖、床榻,却一无所获。是那个宫女?还是鹤珍珍?没有玉牌,她与顾宥泽唯一的联系就断了
    \\\"在找这个吗?\\\"
    一个柔媚的声音突然响起。兰乔曦猛地回头,只见鹤珍珍不知何时站在了殿内,手中正把玩着那枚玉牌。月光下,\\\"光明\\\"二字泛着诡异的红光。
    \\\"还给我!\\\"兰乔曦扑上前去。
    鹤珍珍轻松避开,红唇勾起一抹冷笑:\\\"急什么?我只是好奇,顾宥泽为何如此看重这块破玉。\\\"她将玉牌举到眼前细看,\\\"原来是一对啊难怪他处处维护你。\\\"
    兰乔曦心跳如鼓:\\\"你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鹤珍珍缓步逼近,身上浓郁的玫瑰香熏得人头晕,\\\"比如,顾宥泽是你伯父;比如,你父亲兰明德当年根本不是被仇杀;再比如\\\"她突然掐住兰乔曦的下巴,\\\"你与任安宰,已经纠缠了六世。\\\"
    兰乔曦瞳孔骤缩:\\\"你胡说!\\\"
    \\\"我胡说?\\\"鹤珍珍大笑,笑声中竟带着几分癫狂,\\\"那你知道为什么每次转世,你都会失去前世记忆,而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吗?\\\"
    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胸口下方一个诡异的红色印记——那形状像极了被利爪撕开的伤口。
    \\\"因为第一世,都是因为跟着你,我才被乱军射中这!。\\\"鹤珍珍眼中迸发出刻骨恨意,\\\"你杀死了任安宰!你不爱他为什么还要害死他,让我死不瞑目!我献祭我的寿元给孟婆,让她准许我我带着记忆转世,就是要我亲眼看着你——生不如死!\\\"鹤珍珍癫狂般的怒吼。
    兰乔曦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鹤珍珍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剖开她混沌的记忆。一些零碎片段突然闪过脑海:血染的白衣、任安宰惨白的脸、自己手中沾血的瓦砾
    \\\"不这不是真的\\\"兰乔曦捂住耳朵,浑身发抖。
    \\\"当然是真的。\\\"鹤珍珍温柔地抚过她的发丝,动作亲昵如姐妹,声音却冷得像冰,\\\"每一世,我都会找到你们,拆散你们,看着你们在绝望中死去。\\\"她凑到兰乔曦耳边,轻声道,\\\"这一世,我特意选了任安宰最风光的时候动手。翰林院修撰啊多好的前程,就这么毁了。\\\"
    兰乔曦胃部一阵绞痛,眼前浮现出任安宰被侍卫按倒在地的画面。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身陷囹圄,前途尽毁
    \\\"你到底想要什么?\\\"兰乔曦抬起泪眼,\\\"如果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为何要牵连无辜?\\\"
    鹤珍珍歪头想了想,忽然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我要你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亲眼看着所有你在乎的人,一个个因你而死。\\\"
    她将玉牌塞回兰乔曦手中,指尖在\\\"光明\\\"二字上轻轻摩挲:\\\"好好收着。这可是你与顾宥泽相认的信物呢对了,你还没见过他腰间的'明月'牌吧?\\\"
    兰乔曦握紧玉牌,没有回答。
    \\\"没关系,很快你就会见到了。\\\"鹤珍珍意味深长地说,\\\"就在他死的时候。\\\"
    说完,她转身离去,绯红裙裾扫过门槛,像一抹未干的血迹。
    兰乔曦瘫坐在地,玉牌硌得掌心发疼。鹤珍珍的话像毒蛇般盘踞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六世轮回?前世仇杀?这一切太过荒谬,却又莫名地令人心悸。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开始相信了
    窗外,一阵急促的梆子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走水了!东厂衙门走水了!\\\"
    兰乔曦冲到窗前,只见东北方向天空一片赤红,滚滚浓烟腾空而起。东厂衙门那不正是顾宥泽的居所吗?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鹤珍珍刚说要对付顾宥泽,东厂就起火了,这绝非巧合!
    顾不上换衣,兰乔曦抓起一件斗篷就往外冲。刚到院门,就被两个侍卫拦住:\\\"兰贵人,太后有令,您不得踏出储秀宫半步。\\\"
    \\\"东厂起火,顾提督可能有危险!\\\"兰乔曦急道,\\\"让我出去!\\\"
    侍卫不为所动:\\\"贵人请回。\\\"
    情急之下,兰乔曦突然想起顾宥泽给她的那块令牌——他一直让她随身携带,说是危急时刻可用。她急忙从腰间摸出令牌,高举过头:\\\"东厂令牌在此,见令如见提督!让开!\\\"
    侍卫们面面相觑,终于退开一步。兰乔曦拔腿就跑,赤脚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却感觉不到疼痛。
    穿过无数回廊庭院,东厂衙门的火光越来越近。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衙门外围满了救火的太监侍卫,却无人敢靠近——火势太大,整座建筑已经烧成了一个大火球。
    \\\"顾提督呢?\\\"兰乔曦抓住一个满脸烟灰的小太监,\\\"顾宥泽在哪里?\\\"
    小太监哭丧着脸:\\\"提督大人还在里面!火起时他正在地牢审问犯人,现在现在怕是\\\"
    兰乔曦眼前一黑,险些晕厥。她推开阻拦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冲向火场。热浪灼得皮肤生疼,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但她仍踉跄着往前冲。
    \\\"顾宥泽!\\\"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伯父!你在哪里?\\\"
    回答她的只有火焰的咆哮。
    就在她即将冲入火场的刹那,一个黑影突然从侧面扑来,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兰乔曦挣扎着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是顾宥泽!他满脸烟灰,官服烧焦了大半,但还活着!
    \\\"不要命了?\\\"顾宥泽声音沙哑,眼中却闪着怒火,\\\"谁让你来的?\\\"
    兰乔曦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以为你鹤珍珍说\\\"
    顾宥泽眼神一凛,迅速捂住她的嘴:\\\"回去再说。\\\"他拉起兰乔曦,借着人群的掩护,快速离开火场。
    两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顾宥泽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推开斑驳的木门。
    \\\"这是我在宫中的暗桩,没人知道。\\\"他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简陋的室内,\\\"坐吧。\\\"
    兰乔曦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血肉模糊,鲜血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暗红的脚印。她竟一直没感觉到疼
    顾宥泽皱眉,从柜子里取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蹲下身为她包扎。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冰凉,却莫名让人安心。
    \\\"东厂的火\\\"
    \\\"是冲我来的。\\\"顾宥泽打断她,\\\"有人在牢中犯人身上做了手脚,我一审问,他就自燃了。\\\"他冷笑一声,\\\"好一招杀人灭口。\\\"
    兰乔曦想起鹤珍珍的威胁,浑身发抖:\\\"是鹤珍珍!她知道我们的关系,还说要对付你伯父,她不是普通人,她说她记得前几世的事情\\\"
    顾宥泽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对你说了什么?\\\"
>t;    兰乔曦将鹤珍珍的话复述一遍,包括六世轮回、前世仇杀等荒谬论。她本以为顾宥泽会嗤之以鼻,不料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