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诺莉亚的目光立刻投向亚历山大,睫毛微微颤动。
她知道丈夫向来对核心技术守口如瓶,尤其是涉及工业制造的部分。
果然,亚历山大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却异常坚定:“很抱歉,昆图斯。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高碳钢,我们的钢厂昼夜不停地炼,也只够供应本国的工程。”
他拿起一块打磨光滑的铁轨样品,钢材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更别说先进的制造设备――这些都是赞赞的根基,我无法卖给帝国。”
他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而且这项计划耗资巨大,光是铺设一公里铁轨的费用,就够让一个村庄过上十年好日子。帮帝国修建的话,我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反而会拖垮赞赞的财政。”
昆图斯眼中的光芒暗了暗,却也没再多问,只是重新卷起图纸,指尖捏着纸卷的力度透露出一丝不甘。
两人谈论公事时,餐桌另一端的气氛却悄然变了味。
奥雷利乌斯不知何时凑到了亨丽埃塔身边,他穿着绣金的丝绒马甲,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珍珠串成的项链。
少年侧着身,手肘支在桌面上,将一只银杯推到亨丽埃塔面前,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
“那么,你的名字是亨丽埃塔?”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磁性,像裹了层蜜糖,“这名字真好听。告诉我,你最喜欢哪种酒?”
亨丽埃塔的脸颊瞬间涨红,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她向来怕生,尤其在罗曼蒂斯皇室面前,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不喝酒。”
奥雷利乌斯却像没听见似的,把银杯又往前推了推,杯沿几乎碰到她的手背。
他的笑容里藏着不怀好意的算计:“凡事都有第一次,来,喝点我的酒。”
他眨了眨眼,语气暧昧,“我不得不说,我越来越喜欢赞赞的饮料了,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甜酒’。”
亨丽埃塔的指尖冰凉,正要碰到杯壁的瞬间,一道压抑的怒喝像惊雷般炸响在耳边:“亨丽埃塔!”
她猛地缩回手,银杯“当啷”一声撞在桌腿上,酒液泼了一地,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亚历山大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后背挺得笔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死死盯着奥雷利乌斯,“虽然这是特殊场合,但你并没有向我――你的国王――请求允许喝酒。”
奥雷利乌斯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涌上怒意,他猛地抬头瞪向亚历山大,眼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你敢管我?”
亚历山大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滩酒渍,脑海里已经炸开了锅――这小子想灌醉亨丽埃塔,想趁她意识不清时做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若不是看在维特拉尼斯夫妇的面子上,他手里的银刀此刻已经刺穿了对方的喉咙。
维特拉尼斯夫妇的脸色早就沉了下来。
皇帝的手指攥着刀柄,指节泛白;皇后奥林匹亚更是第一次打破沉默,声音冷得像冰:“奥雷利乌斯,向亨丽埃塔公主道歉。”
她的目光扫过儿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亚历山大国王,是我们管教不严。”
奥雷利乌斯咬着牙,不甘心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声音比蚊子还小。
亨丽埃塔躲到亚历山大身后,攥着哥哥的衣角,指尖抖得厉害。
亚历山大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抚:“没事了。”
然后转向维特拉尼斯,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小孩子不懂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但他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奥雷利乌斯已经被列进了赞赞的黑名单。
餐桌旁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直到昆图斯重新举起酒杯,打破了沉默:“为铁路干杯,希望有朝一日,罗曼蒂斯也能有这样的工程。”
亚历山大举杯回应,杯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铁轨的轮廓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条正在延伸的钢铁血脉。
至于那个试图耍手段的王子,不过是宴席上掉落在地的一粒尘埃,不值得再多看一眼。
“奥雷利乌斯,规矩点!”
奥林匹亚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儿子时,带着一种近乎凛冽的蔑视。
那眼神里的冷意,是亚历山大从未在任何母亲凝视孩子时见过的――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亲生儿子,而是块碍眼的污渍。
奥雷利乌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慌忙直起身,缎子马甲的纽扣崩开一颗,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衬衣。
“母亲,我只是给女孩倒杯酒而已,”他梗着脖子辩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酒杯柄,“我怎么会知道亚历山大国王对喝酒的要求这么严格呢?”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慌乱却藏不住――那点龌龊心思被当场戳穿,像偷东西被抓的小偷,只剩下狼狈。
维特拉尼斯的指关节捏得发白,银质刀叉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若换作其他君主的宴席,儿子这点小动作或许不值一提,可眼前是亚历山大。
赞赞王国的崛起像一场迅猛的风暴,铁甲战舰游弋在近海,蒸汽火车轰鸣着穿梭在平原,他们的国际影响力超越罗曼蒂斯,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激怒这样一位君主,与招惹那些偏安一隅的异域国王截然不同。
想到儿子竟敢在赞赞的土地上,对亚历山大视若珍宝的妹妹动歪心思,皇帝的怒火就像闷在炉膛里的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欠身道歉――他太清楚亚历山大的行事风格,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冷酷得像北境的寒冰。
亚历山大之所以按捺着没发作,不过是看在霍诺莉亚的面子上。
他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霍诺莉亚的手悄悄覆上来,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
若是没有她在身边,这轻浮的王子此刻怕是已经身首异处,或是少了条腿――那样一来,与罗曼蒂斯的战争恐怕会立刻爆发。
最终,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
他抬眼看向奥雷利乌斯,目光像鹰隼锁定猎物,带着毫不掩饰的狠厉,空气仿佛都被这眼神冻住了。
他叉起一块炸肉排,狠狠咬了一口,油脂顺着嘴角流下,又被他用手背随意擦去。
“哐当”一声,叉子被重重放在盘里。
“奥雷利乌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如果我发现你敢用哪怕一丝淫荡的目光瞥我妹妹,或者我保护的任何女人,”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头,“我就把你扔进猪圈。这是对你唯一的警告;再考验我的耐心,看看会发生什么!”
说完,他不再看那脸色惨白的王子,自顾自地切割着盘中的烤肉,刀叉碰撞瓷盘发出刺耳的声响。
整个宴会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侍女们垂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维特拉尼斯夫妇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只是沉默地喝着酒;霍诺莉亚紧紧攥着亚历山大的衣角,指尖都在发颤。
这场宴会的剩余时间,像被无形的枷锁捆住了。
没人再敢说笑,连刀叉碰撞的声音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被称为“钢铁暴君”的赞赞国王。
亚历山大终于迎来了迎娶冈比西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