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解完一道数学题,俞凤抬头,她没看席铮,目光越过桌角,望向阁楼的那扇窗。
一扇小小的窗口。
视线尽头,薄雾缠绕峰峦,金光穿云破日,那遥远盛大的琥珀色,像神明洒向人间。
“我要离开彭荷镇。”俞凤说。
“”
轻轻一句,让嬉皮笑脸的席铮瞬间沉默。
离开彭荷镇。
活了二十年了,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彭荷镇的雾,彭河的泥,这里的所有的一切,早成了他骨头里的东西。
席铮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
俞凤终于转过头,目光平静,如同隔着千山万水看他,“爱不爱的有什么关系,只要它能把我带出去,不是烂在这里。”
“”
席铮愣在原地。
所有调侃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
看着她眼底的执拗,那是个他从没有过、也几乎无法理解的狠劲儿。
“我一定会走出去,”俞凤深吸一口气,字字铿锵,“干干净净地走出去!”
干干净净。
这四个字在席铮心里放了一枪。
这想法简直很傻很天真啊,他俩都在烂泥里活着打滚,她却还想“干干净净”?
席铮喉结滚动了一下。
“书上说,我们的目标是穿过沼泽,不是对付每一条鳄鱼。”俞凤又说。
“”
席铮轻嗤一声。
读书人骂人都不带脏字。
他再没文化也知道,什么沼泽什么鳄鱼,就是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呗。
他头一歪,摸向裤兜打火机。
“席铮,人不能自轻自贱。”俞凤直视他的眼睛,顿了下,转身继续做题,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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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兜里,席铮搓砂轮的手一抖。
人不能自轻自贱。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他脑袋瓜子嗡嗡直响。